挂在山巅的月亮,把冷冰冰的光泽洒在明月湖上,明月湖显得更冷寂了。缓缓流动的江水,无声无息地涌动着。月光下,桃花山一派朦胧凄迷。
徐俊芝来到明月湖边一块巨石上坐下来,望着广袤无垠的湖水,盯着推波逐浪东去的长江,想到乡亲们的见利忘义,想到荣光祖的阴险狠毒,想到邰庚生的卑鄙无耻,她感到走投无路。在这块巨石上,她曾和邰庚生一起,海誓山盟般发过誓,一起讨论过大批判稿件,一起度过多少令她终身难忘的夜晚。现在,邰庚生不仅不念旧情,反而变本加厉地陷害自己!庚生啊,你难道不明白,仁祥刚死时,我没有改嫁,是因为你么?难道你不明白,我拼命发展壮大公司,合理合法挣更多的钱,是想缩小与你的距离么?现在我才明白,你已经是脑壳顶长疮,脚板心流脓,整个身心都坏透了!我别无选择,只有和你斗争到底了!
“徐大代表,观山望水,好心情啊。”不知什么时候,胡萝卜走到徐俊芝身后来了。
徐俊芝站起身,躲开胡萝卜,向自家停在湖边的小游艇走去。胡萝卜拦住她:“徐大代表,你娃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自己公司要垮了,还逞什么能,管起我们家的事来了?俗话说,虫中最毒蜈蚣嘴,世上最毒妇人心,你心也太黑了吧,前次把老子弄进监狱,就算了,现在你还要挑拨我们两兄弟的关系,砸了我哥的饭碗!”
徐俊芝一听就明白了。那天她在山上劝胡萝卜的哥胡大运不要去赌博后,胡大运果然辞去了恰怡乐度假村保安的差事,回家和妻子一起安安心心种植起花木了。这胡萝卜今天肯定是为这事找碴子的。“胡萝卜,你自己不成器不说,还拖着你哥哥去赌博,害得他输了几千块娃儿读书的钱,你还有脸来说我?我劝你规矩点,好好为人,别做那些偷鸡摸狗、伤天害理的事,以后死了连尸都没人替你收。”
“嘿,嘿……”胡萝卜一阵干笑,“徐大代表,你用钱买来的代表当不成了,你的公司执照也要被吊销了,你已经衣服裤儿都输光了,还打肿脸充胖子,教训我?告诉你,你再干涉我们家的事,老子要捶你这个娼妇!”
徐俊芝指着胡萝卜:“嘴巴干净点,你骂什么?”
“把你的狗爪爪拿开!”胡萝卜拂开徐俊芝的手,“老子说你是娼妇!娼妇,你还不明白?我听光祖大伯说,当年你和邰庚生睡觉,偷人养汉!村里人哪个不清楚?建业是不是古仁祥的儿子?需不需要到公安局去做个亲子鉴定啊?”
“放你的屁!”徐俊芝挥了挥手,想给胡萝卜一耳光,又怕脏了自己的手。
“打呀,我知道你钱多,只要你碰一下我的指甲壳,老子就到你家睡倒不走。”胡萝卜得寸进尺。“你也不要怄气。当年你是村里的大美人,人见人爱哟,追你的男子汉成打成排呢……不过呢,你那旧情人这几天不认你了,也不上你的床了,还要想方设法整死你。”
“你……你……”徐俊芝脑子一片空白。
胡萝卜跑了。她颓然坐到巨石上。
徐俊芝痛苦极了。她下了巨石,来到公司的小游艇边,准备上艇回去,走了几步,又退回去了。她漫无目的地在湖边溜达,走进一家刚刚营业的酒店。老板很热情:“徐老板,快进来坐。我刚刚进了几条长江鲢鱼,安逸得很,我请你好好喝一杯。”
徐俊芝在经营公司的生涯中,学会了喝酒。此时她心里乱极了,便顺水推舟,借酒浇愁。老板的热情、味道鲜美的酸菜鱼和自己的郁郁寡欢,使徐俊芝无所顾忌,喝酒如灌白开水。
第二天早上,徐俊芝刚到公司,侄儿翁建华告诉她,建业到县城去了。徐俊芝一听,大发雷霆!“公司都要垮了,他还去县城干什么?”
翁建华说:“工商局已经把执照拿走了,表弟说,他想法去拿回来。”
“他是不是又去求什么人了?”
翁建华说:“孃孃,现在是什么时候啊,不求人行吗?”
徐俊芝没有再说什么,叫来司机,驱车直奔县城!
小车还在路途上,徐俊芝手机响了,一听是荣菊花打来的,便想关机,但又想听听这个鬼女子说些什么。荣菊花告诉她:“工商部门,我已搁平拣顺了。大妈,你的事我能袖手旁观吗?一个电话的事,举手之劳。现在你就去工商局找宋局长,他答应把执照还给你。至于税务罚款,要麻烦一些,我表哥说,镇税务所已经报上去了,要纠正,得做县局的工作。我想办法去办。你放心。你的县人大代表,我是没得法帮你的忙了,恐怕是保不住了。代表当不当,有啥关系?你当成了代表,我还要出五十万,帮你修桥呢。不当了,我也节约几个钱。现在做生意,办公司,上上下下的关系都要想到,方方面面的利益都要顾及,别让人抓住你的小尾巴儿。其实,这些你都精得很,用不着我来说……”
反复无常的荣菊花,哪来这么大的能耐,仅仅一天时间,她就把徐俊芝脑髓汁儿耗尽了也办不到的事办好了,令徐俊芝既吃惊又恐惧!荣菊花没有告诉她,是怎么化解了这场危机的,但有一点无需点破:那就是荣光祖和邰庚生的权力在兴风作浪!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所欲为,将小老百姓的生存和利益玩弄于股掌之间。
徐俊芝找到宋局长,不仅很顺利地要回了执照,宋局长还很热情地请徐俊芝“共进晚餐”。饭是要吃的,钱也是不能叫宋局长出的。徐俊芝将宋局长和前次来查处的余科长请到县城最豪华的金鑫宾馆兰花厅就餐。余科长一上桌,就为他前次“不懂事”自罚了三杯酒,然后再敬徐俊芝的酒。徐俊芝看不起余科长这样见风使舵的小人,借口上卫生间,不愿和他碰杯。徐俊芝在迷宫般的金鑫宾馆转悠,突然,他听到旁边稻香村雅间里传来熟悉的“你陪我喝一杯”、“好,邰县长,我敬你一杯!”等说话声。徐俊芝趁小姐送菜之机,轻轻将门推开一些。他看到里面只有两个人:儿子古建业和邰庚生!她脑子轰地一声炸响,四周一片茫然!庚生,你又在想方设法害我的儿子啊?
徐俊芝昏昏沉沉、晕头转向回到兰花厅。宋局长见徐俊芝脸色不对,笑问道:“徐经理,听菊花姑娘说,你是海量啊,怎么今天才上桌,就不行了。是不是我们考虑不周,给你增添了麻烦,焦虑成疾了?唉,徐经理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邰县长已经严厉批评我们了,要我们改进作风,为企业发展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为你们保驾护航。”
“没事,没事,喝!”徐俊芝突然改变态度,与宋局长、余科长开怀痛饮。
徐俊芝醉了。在司机的搀扶下,她回到家。进了客厅,建业已经先于她回来了。
“妈,怎么又喝那么多的酒?”古建业略带责备地问道,起身给她泡了一杯浓茶。
徐俊芝不想接儿子递过来的茶杯,但儿子那么关心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过来,慢慢喝着,没有回答儿子的话。
“妈,你到县城去了?工商营业执照拿回来了?”
徐俊芝仍然闷声闷气喝茶。
“听说税务罚款,也可以取消。我们算是逃过了一劫。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县人大代表的事,你还那么看重它?县里还在审查你的资格问题,不可能保住了,你就死了心吧。你不是搞政治的料。”
即使能保住,你怎么代表选民说话?对恰怡乐度假村,对村里的一些事情,该怎么处理,你得好好想想……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我了解你眼睛里夹不得沙子……但是,我们公司,得靠村民们的支持,得靠镇和县的领导的理解……
“建业,你今天去找邰庚生说情了?”徐俊芝忍不住问。
“我……我找他干什么?”古建业心里一惊,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建业,你别骗我,我在金鑫宾馆请宋局长吃饭,看到你和邰庚生在一起喝酒……”
“啊……”古建业望着母亲的脸一下低垂下去,突然抓住母亲的手,差点哭出来,恳求道:“妈,我叫你请邰庚生帮忙,你不去,只有我去了。邰伯伯通情达理。他说他不计较你去调查恰怡乐度假村的事!但他让我转告你,千万别去揽明月湖大桥的事……”
徐俊芝推开儿子,站起来,走了几步,踉跄着,身子一晃,要倒下去。古建业跨过去,扶住她。看到母亲泪流满脸,他慌了,要扶母亲坐下。徐俊芝再次推开他,硬撑着不倒下去。一步一步挪向楼梯,然后进了楼上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