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浅步调
少年的爱情,也可以像一杯磨出来的咖啡,香得长久,浓得馥郁。
如果一个男生偷偷看了我十分钟,我想他是喜欢我了;如果这个男生不是别人,而是章小可,我想此刻我的脸,会红得像海棠。
章小可在收拾完晚会会场后,走到我跟前,淡淡地说,董细细,我可不可以约你去后山?我捏捏自己汗湿的手心,从地上抱起大团的演出服,低着头朝礼堂外走,走到门口,我转过身,朝章小可点了一下头。我看到穿白色T恤的章小可,站在那里好像我床头那只史诺比,我就笑了,章小可,也笑了。
后山的黄昏,美得像毕加索笔下的一幅油画,章小可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经过一条河沟时,章小可突然拉起我的手,我想他也许早就知道,我暗恋他,很久很久。
我鼓起勇气问章小可,雪末呢?章小可停下脚步,一字一句告诉我,我们分手了。
章小可带我去学校门口的小饭馆吃螃蟹,大大的螃蟹,摆在细瓷碟子里油香满溢。我扭过头,看到对面必胜客的玻璃门外,雪末挽着一男生的胳膊,笑眯眯朝里走。那个男生没有章小可帅,也没有章小可看起来亲切。我皱皱眉,想了一会儿问,章小可,你是不是以前也经常带雪末来吃蟹?
章小可吐吐舌头,很狡猾地回答,我忘了。
我不相信章小可忘了,因为他后来低着头,狼吞虎咽像只饿兽。谁说过的,猛吃猛喝,是治疗失恋的最佳良药。
晚会上,我演唱了一首《夏天的味道》,章小可一直坐在前排仰着脸看我。我想努力表现好一点,却越唱越糟,小腿肚竟还打着哆嗦。结束了表演,章小可带头站起来给我鼓掌,我听见他张扬的口哨声,还有夸张的叫好声。下台的那一刻,我瞥了眼默默站在舞台左侧的雪末,她看我的眼神,凛冽得好似一根利箭。
送我回宿舍的路上,月色清透,照亮章小可的眼睛,我就盯着那双眼睛问,是不是因为报复,所以选择我。
章小可有点慌乱,扭过脸不知所措,像一个倔强无助的小孩。我在心底轻轻叹口气,如果时间久一些,也许我会代替雪末在他心里的位置。
情人节那天,章小可拉着我的手逛茂名路,路边有很多小店,小店里有很多廉价的衣服。章小可陪着我,看得很认真。我指着店铺里一只银吊坠让他看,他说,细细,那我买来送给你。我摇摇头,然后指着他的脖子撒娇,我什么都不要,就想要你脖子上挂着的那对银月亮。
章小可哦哦了半天,也没有下文,我冷笑着松开他的手,独自跑了出去。
章小可追上我向我道歉,我摆摆手告诉他,如果是我的,总有一天会属于我的,不是我的,再等,也不会是我的。
章小可和人打架的消息传得很快,半个小时就传到我的耳朵里。我跑到医务室时,章小可已经把腿上的伤包扎好了。和章小可打架的那个男生还在隔壁嚷嚷,盛气凌人,喋喋不休。
我气冲冲跑过去,一愣,好眼熟,原来是那天和雪末在一起的男孩。我瞧不起这种一身名牌气焰嚣张的公子哥儿。一旁的老乡偷偷告诉我,他们踢球时,不知怎地突然打起来了。
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扶着一跛一跛的章小可朝宿舍走,边走边说,细细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原本铁青着脸的章小可笑了。
我低着头溜进男生宿舍楼。我把怀里揣着的大瓶小瓶的药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当我千叮咛万嘱咐章小可时,章小可突然吻了吻我的嘴角,他说谢谢你,董细细。
此刻,阳光暖烘烘地映在章小可的笑容里,我想起第一次见到章小可也是这样,我捡到他落在图书馆的那对银月亮挂链,交给他时,他挠挠头说,谢谢你。后来,在校园里,我时常碰到他,身边总是那么骄傲又漂亮的雪末。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戴一只银月亮吊坠,在阳光下一点一点折射着光芒,美若晨星。
我撅着嘴问,雪末和我同时掉下河里,你先救谁?
章小可便傻了眼,笑得尴尬无比,越看越像我床头上放着的那只史诺比。
那个夏天过了一半的时候,我和章小可天天结伴去图书馆温习功课。有时也会看到雪末,独自坐在角落的大桌子前,转着蓝色的荧光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我很纳闷儿,总是陪在她身边的那个公子哥儿呢?
这个时候,章小可就有点心不在焉,看看书又看看窗外的梧桐树,或者把那块逗逗熊橡皮切割得惨不忍睹。
再有一段时间,雪末很少来图书馆了。我只在宿舍楼梯口见过她,穿一身埃及红的长裙子,裙裾还打着荷叶褶,肩膀高傲地露着,张扬着她优美的身段。
我在茂名路见过这裙子,这样的裙子不适合我。但董细细是个小心眼,所以,我要章小可陪我也买一件。
依然是茂名路,太阳晒得路面发白,章小可拉个苦瓜脸,他说细细,你不能傍晚再来吗?我一言不发,径直走到一家小店。
如果我的记性没错的话,那条裙子,应该就在这里卖。
店主姐姐很热情地拉着我的手,她夸章小可有眼光,裙子的质量又好又显身段,难得来买第二条。
章小可的脸刷地红了,酱紫的红。他后悔极了,而且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店主的记性会这样好。我懒得听章小可的任何解释,事实上,章小可很诚实,他说前两天是雪末的生日。
就这样,那个夏天,我也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地穿一条裙裾打着荷叶褶,其实很不适合我的长裙子。和雪末不同的是,我的是翡翠绿。
但我骗自己说,我穿上要比雪末穿上好看几百倍。
我不再去图书馆和章小可一块儿自习,我躲在宿舍里,照样学得门门精通。我也不再问章小可,我和雪末同时掉下河,你先救谁。电视里的男主角都说,这个问题幼稚而愚蠢。
期末考试的时候,雪末、我、章小可在一个礼堂。考试题很简单,都属于辅导老师圈过的重点。
可考试还没结束,教室就乱了,原来雪末突然软绵绵地晕倒在地。我看过高考晕场,却从没看过期末考试也会晕场,我想做一个鄙视的手形,却见章小可嗖地站了起来。他奔到雪末面前,和老师说了几句什么,小跑着将雪末背了出去。
教室重新安静下来,我却听见血管进裂的声音,一下,一下,震得人眼睛疼。
那么决绝果断的动作,如果不是爱情,又如何解释?我终于懂了,如果一个男生偷偷看了我十分钟,他也许是喜欢我了;但一个男生如果这样奋不顾身去救一个女孩儿,我想,他一定是很爱很爱她了。
那次考试,每个人都顺利通过了,除了我,章小可,还有雪末。
我披了一身的阳光去医院看雪末,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神里,隐含着一种愧疚和歉意。
就在学期结束的前一天,校园里贴出来通告,关于对章小可和雪末的处罚决定。很多人围在那里看。女生们议论她的事情,怀孕,在考场昏倒,被一个男生扶去医务室,转到医院打了胎。学校领导要求她务必交代出那个男生,而那个男生自己站出来说,是他章小可。
章小可最后一次约我到后山,还是那样的黄昏,像毕加索笔下的一幅油画。穿白色T恤的章小可忧伤地望着我,只是,不再像我床头挂着的那只史诺比。
其实,我早应该知道,后山是章小可和雪末经常来的地方。他送雪末的月亮坠子,即使雪末后来还给他,他也一直戴在脖子上。
我以为章小可的心,是棵被爱情焚伤的树,我就可以做浇灌的雨水和温暖的太阳。可最后的最后,章小可告诉我,董细细,对不起,我只能那样,否则,雪末会被开除的。
我抬头看一眼远处,夕阳渐渐沉了下来,天空却是暗暗的蓝。我恨那个躲在背后的肇事公子哥儿,却怎么也恨不起来章小可,爱一个人时会这样地心甘情愿。
虽然这个夏天,我的爱情,和很多校园爱情一样,仿佛一瓶即开啤酒的泡沫,可章小可却让我懂了,少年的爱情,也可以像一杯磨出来的咖啡,香得长久,浓得馥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