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魏两家所以参加智伯的军事行动,迫于淫威是重要原因。但不可否认,他们也有自己的打算,这符合他们的渔利心理。因为智伯提出的条件是:灭了赵氏,三分其地。这可是大有甜头的。
于是,三家联军猛攻赵襄子在曲沃的住宅。
前门火热地打,后门火热地准备逃跑。眼下这架式,不跑,还坐着等死啊。问题是,往哪跑呢?
有人提出去长子(山西长子县),路最近。有人提出去邯郸(河北邯郸),府库充实,也是好地方。但赵襄子想起了老爹临死前的话,手脚麻利地跑回晋阳。
三家联军随后掩袭而来,兵临城下,将晋阳城围得铁桶一般。
可是,智伯惊讶地发现,愣是他使出浑身解数,晋阳城就如一枚钉子似的,死死钉在太原盆地上,它自巍然不动。
急得团团转的智伯,沿着晋阳城转圈,就象蚂蚁在热锅上转圈一样。智伯在晋阳城外一转就是三个月。然而令人惊奇的是,这一转,竟然转出地理大发现。
从地图上可知,晋阳,现在的山西太原,四面环山,自东北至西南,汾水绕城而过,灌溉条件十分便利,城市饮用水也很好解决。然而正是这个地理优势,差点给晋阳城带来灭顶之灾。因为智伯的地理大发现正是发现了这一点,只不过,这个地理优势在智伯的眼里成了致命的武器。
在冷兵器的时代,没有炸药,没有大炮,没有轰炸机,而要想攻克象保险柜一样安全的晋阳城,困死它无疑是首选。首选的首选,当然是水漫金山,大浪冲淘,软磨硬泡,保不准哪面城墙不经泡,轰然倒塌,这是智伯愿意看到的。
智伯遂命令部队,掘开汾水,引出一渠,水灌晋阳城。
于是,壮观的一幕出现了。
晋阳城外,汪洋一片,兴许还有鱼儿在欢快的跳跃。水位最高时,浸至城墙三版(六尺)。
而城内的情况,比城外还糟。长时间的泡水,居民的灶堂都成了青蛙的家了(沈灶产蛙),只好将做饭的铁锅悬在空中(悬釜而炊),人们也把家搬到了树上(巢居而处)。
长达三年的围困,最困难的时候到了,该吃的东西都吃尽了,以至出现“易子而食”的惨况。
就是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晋阳人却铁心与赵氏站在一起(民无叛意),与智瑶作殊死的斗争。因为晋阳人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眼下,智伯是得意的,在他的眼里,此时夕阳下的晋阳城,就跟熟透的果实一样,似乎只要轻风一动,就可以果熟蒂落,攥在手里。
于是,智瑶来了雅兴,在魏桓子和韩康子的陪同下--魏桓子为他驾车,韩康子站在右边护卫--前去视察水势。其实,智瑶是去领略即将成为他领地之一的晋阳城之风景。
胜利者的心情应该是愉悦的,起码在这个时候,智伯自认为是铁定的胜利者。因此,智瑶的心情铁定也是愉悦的。
这个愉悦得近乎忘乎所以的心情,就从下面这句冒着傻气的话里体现出来。
圣人说过,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其实,一言之机,不但关系着国家之兴废存亡,同样也关系着一个人的荣辱成败。也因此,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的老人们,才这样很不近人情的告诫我们:逢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掏一片心。
鬼才知道,他人是自己的天堂还是地狱。
而事实表明,魏桓子和韩康子恰恰是愚蠢的智瑶的地狱。他掏了不该掏的心情,而且是不止一次。由此可见,迷信拳头可以主宰一切的智瑶,想干大事,但缺少干成大事的一个关键性因素--城府。从智瑶的身上,我们分明看到,一个人的性格是如何深切地影响着他的命运的。
智瑶找死的话是这么说的:“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
只要不出意外,魏桓子、韩康子二人的反映应该是这样的:二张不同的脸同样煞白煞白的,二颗不同的心同样拔凉拔凉的。因为魏桓子和韩康子非常清楚,汾水照样可以灌进魏氏老巢——安邑(山西夏县),而绛水同样可以灌进韩氏老巢——平阳(山西临汾)。
《通鉴》写这二人的反映很有意思:
“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
魏桓子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韩康子,而韩康子则用脚尖踢了一下魏桓子。
就是这一肘一履,决定了智瑶的命运。
这时,智瑶若肯听帐下谋士絺疵的意见,也还是有一层胜算的。然而智瑶的刚愎和肤浅,使他再一次成为命运的弃儿。
絺疵通过研究面相,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魏桓子、韩康子必有不轨之心。因为眼看胜利在望,又有土地进帐,可是这二家伙非但了无喜色,反是愁容满面。
絺疵分析说,必是他们仨同病相邻,担心唇亡则齿寒,劝智瑶早做提防。
可是,智瑶听不进去絺疵的正确意见也就算了,却将他的话和盘告诉了魏桓子和韩康子。
魏桓子和韩康子指天划地地发誓:“决无此事,您想,到口的肥肉不吃,却去干那掉脑袋的事,世界上有这么蠢的人么。这一定是赵氏的阴谋,想离间我们之间的兄弟感情,您千万别信。”
天可怜见这是什么样的兄弟感情,但令人不解的是,智伯竟然信了。絺疵知道,智瑶必败无疑,遂找了一个借口,脚底抹油保命去了--出使齐国。
事实证明,絺疵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附:晋阳之战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