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一条很漫长的路,可是薛岳回头看去,距离他看到墙字的路程,却又是那么近,——也许就几步之遥。周围零零散散地走过几个人,还有两三个小孩子,相互追逐着,慢慢远去。
他还没走几步,便被一个人迎面撞了一下肩膀。那个人没有道歉,便兀自往前走着,仿佛喝醉了酒一般,步伐歪歪斜斜。薛岳回头,微皱了一下眉毛,便没有去计较。
到了第三个路口,薛岳向右拐去。那是一条很幽深的巷子,也许能容下两个人并肩行走;两边的楼层并不是很高,但却把阳光都遮住了,因此巷子里有股森森的寒意,让他不由心中一凛。两边的墙壁都是水泥色的,隔几步,就有一个黑黑的门洞,却都是紧紧关闭着。前面再几步就是死胡同了,薛岳抬起头,左右转了转,这才发现他右侧黑门洞上方,挂着一面白色的招牌,上面写了几个黑字:家庭旅馆。就只有这四个字。看样子也就是家庭旅馆了,只有三层楼。
他敲了敲门,半天却没有动静,手下稍微一用力道,那门便自己开了,——无声无息的。这时左侧突然冒出一个人头来。他咳了一跳,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原来门的左侧有个高高的柜台,那个人就躲在柜台的后面,后面的木架子上杂乱地放着一些日用品。那人看样子六十来岁,头发短而白稀,都可以看见发亮的头皮。他的皮肤泛白,脸上却满是皱纹,连眼睛似乎都快要被浓厚的褶子遮盖起来;嘴巴发紫,蹙起。随后他的嘴巴像是被人用手拉着一样,向两边翘了翘,“住店呀?”声音苍老,却又像是在强自撑着。
薛岳朝里面看了看,绕过柜台,后面就是楼梯。整个屋子过于阴暗,但地面墙壁却很整洁。总是感觉怪怪的,他有想退出去,但还是顺口问了一下价格,“一晚多少钱?”
“十元。”店主往前探着头,殷切地告诉他。
“十元?”薛岳怀疑自己听错了。
“十元。“店主又重复了一遍,“嗨,我呀,早退休了,每月还能领到固定的退休金。一个糟老头,闲着也是闲着,开个家庭旅馆,也不为赚钱,只为行人供个方便嘛。”他不急不慢地说着,好似这个答案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也许是个孤独的老头。薛岳心动了,出门在外,一切还是以节俭为首。他从包里掏出了钱,“老板,我在这里住三个晚上,押金多少?”店主摆了摆手,“只用交三个晚上的房费就可以了,不用押金的;如果你提前退房,剩下的钱也退还给你。”
“那好吧。”薛岳没想到,这个店主还蛮实在的;不像别人,怎么赚钱怎么坑。他拿出了三十元,放在了柜台上。
对面的店主微微侧身,从后面架子上很快地拿出了一把钥匙,放在了柜台上。他没有看向薛岳,反而伸手朝左侧指去,“你顺着楼梯上去,右拐,看着标有‘七’的房间就是了。房间内没有单独的洗手间,你再往前走到尽头,就有洗手间了。”
薛岳拿过了钥匙,刚转身,又听那店主说,“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比如毛巾、牙刷、肥皂之类的,我这边都有,很便宜的。”他朝着薛岳挤出了一个微笑,两腮旁的褶子越发浓了。
“好的。”薛岳也朝他一笑。
那店主瞅着他,踏上了楼梯,拐了弯,直到看不见了身影。
楼道狭窄,仅能容下一个人行走。“五、六、七……”薛岳停在了七号房间的门前。左右两边都是空荡荡的,所有房门都紧闭着,楼道里也没有一个人。那个红红的七字,鲜艳而又明亮地印在黑色,而又窄窄的门上。
他打开了锁,轻轻推开门。房间同样很狭窄,而且阴暗。前面应该是大而厚的窗帘,遮盖了那扇窗户。左侧是一张床,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他几步上前,“哗”的一声,拉开了那扇窗帘。在阳光投进来的同时,他的身后似乎隐隐传来“咚咚”声,轻微地仿佛是从自己的心脏发出。他这才发现窗帘是深绿色的,略暗沉;下面有张小小的桌子,上面摆放了一束白色的百合,插在一精致的瓷瓶儿里。应该是插上没多久,还鲜艳欲滴。纯白的花儿,亭亭立着,仿佛是仙子一般;若有若无的香气,淡淡地围绕着。
“一、二、……九。”薛岳数了数,总共九朵。他不由发笑,暗想,店主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有情调。他回头看了看,明亮的屋子,一尘不染。不过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瓶花,也没什么东西了。
薛岳简单打量了一下,便锁上门,匆匆下了楼。店主还坐在柜台后面,他见薛岳下了楼,慌忙站了起来。薛岳礼貌地给他打了招呼,“大爷,我有事情先出去了。”他改了称呼。“好呀,好呀。”店主应道。薛岳走到门口,回了一下头,“大爷,屋里的百合很漂亮呀。”店主咧咧嘴巴,薛岳早已不见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