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挺好的嘛,你们有多久没见了。程旭说得云淡风轻。
你认为我应不应该去见他?
程旭在收拾碗筷,他一边收拾,一边说,这你不应该问我,你问我,我会很自私地说,不要去。可是,这不是我可以帮你决定的。
门关上了,程旭出去了。留下了依然心事重重的臻熙。
目的地就在面前,陈夕居然把地点约在了那家公寓式酒店,还是原来那个房间。臻熙坐在楼下的咖啡厅里,久久地心绪不宁。
去,还是不去?
如果去了,她能说什么?说我很想你,我多么希望你能回来,我等得好辛苦,我希望你能留下来陪我,能跟我一起共同奋斗,能帮我解决难题,能解决我心中久久不散的苦痛,能永远地不要再说来了又走,一走就是三年。
原来又是一个三年了。加在一起,她已经等了多少年了?七年?也许还要更久。
如果不去,也有理由的。因为你们陈家已经跟我结怨了,我如何再面对你?而我是不可能再跟你走的,不能实现我们三年前说的那些,什么都不管,就是比翼双飞,这样的梦想早就被击碎了。我也从来都不想这些了。我现在的生活,就是我最好的生活状态。我的生活就该是这个样子的。注定的。
陈夕的生活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他的理想和事业都在那里,他是不可能把脚步停留下来,只是为了从前那些虚无缥缈的誓言和所谓爱情。
那么我许愿,我要爱顾臻熙一辈子。就像这些酸甜草一样的顽强,百折不挠。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丈夫。我会爱你,珍惜你,奉上我诚挚的心,不管疾病或者健康,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我要给你我的心,我的生命,我的一切。
就像刚才你许的愿,那也是我的心愿。我愿意爱陈夕一辈子,百折不挠。而且,坚持到底。”
百折不挠,坚持到底。
用手指抠着自己的手心,几乎要渗出血来了。酸甜草的滋味,从原来的酸,到甜,其实到了最后,还是苦涩的。
臻熙打了一通电话给程旭,说,我想拒绝他,可是我做不到。她一边说,一边感觉自己的眼泪不停地在流。在这个咖啡厅的角落里,她好像也成了一道风景。不明所以的餐厅服务员和顾客,都看着她,眼光怪异。
程旭说,你把他叫下来吧,你等等,我过来。
于是臻熙到了服务台,向服务员要求,请某某房间的陈先生下来咖啡厅,顾小姐在等他。
陈夕下来了。他黑了,瘦了,头发短了,眼睛很有神,像两颗明亮的黑珍珠。他看她的眼神是温和的,像渴望倾诉什么。
“为什么不先上去?”陈夕说。
“我想先在这里跟你谈谈。”臻熙答。她喝了一口咖啡。早在陈夕来之前,她已经把脸上的泪痕都抹去了,补好了妆。
“我听烟姐把所有的事情都讲了,原来你一直都瞒着我,你家里的事情……”
“是吗?”
“她也跟我讲了你跟我家人的纷争。她劝我了,说如果要你不为难,除非我再也不姓陈。”
“是吗?”所以呢?
很安静又陌生的气氛。从来没有的。在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么凝重这么需要思考的时刻。
“你后来没有去英国,是为了照顾你爸爸吧?”陈夕问。
臻熙点头,算是回答了。
“你早该跟我说了,那么……”
那么,怎么样呢?那天晚上最后通了一回电话。他说,是你自己决定的。我接受就是了。然后很决绝地挂了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电话了,只有电子邮件。一封又一封。臻熙没有回信,他也一封又一封地发。
陈夕仿佛在思考如何接下去。他的表情莫测,让臻熙看不清楚。是灯光太暗了吧。只有一根蜡烛在玻璃樽里点着,隔着那么悠远的距离,谁看得清楚谁的犹豫呢?
“宝贝儿,我来晚了。”程旭的声音出现了,他一靠近,就捧起臻熙的脸,在她的唇上吻下,这个吻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程旭终于放开了她。臻熙低下头,她的心悸还未平复。程旭坐下,很有风度地跟陈夕打招呼。
“陈少爷,好久不见。”
陈夕的表情更复杂了,复杂得臻熙实在分不清楚是如何的混乱场面,会让彼此心碎到什么样的地步。程旭搂着她的肩,捏紧了她的臂膀。
“陈少爷,臻熙已经跟我在一起了,她曾经说很对不起你,但是,是你先对不起她的。在她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你丢下她不管不顾,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在遥远的太平洋那边,你总是用你的笑容来蔑视她的脆弱。有好几次她因为你而心痛得无以复加,大病了几场。那时候,你却看不到也管不着。她再也不用为你等待了,因为她已经决定不再等下去。请你放了她吧。可以吗?”
陈夕的好久的沉默,让臻熙觉得就算是眼前的这一点微弱的烛光,都太刺眼了,她睁不开眼。
一瓢水,泼将而来。臻熙满头满脸都是水。她似乎该彻底地清醒了。陈夕抓起桌面上的水杯,把水倒在了她的头上。
“这就是你想要跟我谈的吗?”陈夕的语气是愤怒的。这是他反复酝酿复杂无比的表情之后,所有的归结。
“你凭什么欺负人呢?”程旭也吼了过去。
陈夕转身走了。程旭要追赶他,被臻熙拉住了。程旭双手摩梭着她的头,不停地说,没事吧?啊?没事的。没事的。
就这样靠在程旭的怀里,她看见了,陈夕最后的背影。
走吧。走吧,以后你不会再有负担了。你真的可以远走高飞,不管这里的是是非非,去追逐你的理想人生。你不会再为这些繁杂的事情去烦恼和感伤了。它们不应该成为你人生的绊脚石。
风筝断了线,它就自由了。是这样吗?是的,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