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爷原来是国有企业的管理干部,所以退休工资比较多。我姥姥原来没有单位,妈妈又因为早年辞了工作,一直没有收入,家里的经济负担,一直都挺重的。姥爷一年前过世,他的退休工资不能再领了,妈妈又在一次身体检查中查出了肾衰竭,所以,现在我家的家庭情况,比从前困难了。好在这几年我的收入也不错,可以撑起我的家和帮我妈妈治病。这几年,说真的,我真要谢谢董事长和你,是你们帮了我的忙,我非常感激。真的。我在正嘉得到不少好东西,不止是一份好工作,也有好多,所以你不要说我势利,老黏着你不放。那是因为我需要。好复杂,我的得得失失好像都牵连好多东西,总是让我放不开。
两人牵着手慢慢地走着,臻熙没有挣脱,任他牵着。毛毛细雨润湿了她的发线,可是感觉,有一股难得的清爽。
路边一辆汽车开过,程旭忽然拉了她一把,挡在了她面前。哗啦一声,水花四溅,飞驰而过的汽车溅起了路边水坑里的水。臻熙的脚溅湿了水,但是她伸手,摸到了程旭背后的一大滩水迹。程旭放开她,继续拉着她往前走。
心里是有一个声音在叫喊着,接受他吧,接受他吧。有一种繁复的心疼,不断地在针刺着她。
程旭说,那是因为我需要。他需要工作赚钱来养家和帮他妈妈治病,他说他势利,总黏着她顾臻熙不放。好像很直白,又很诚实的语言。
天气越来越热了,夏天的感觉也越来越浓烈了。陈夕说他要回来了。他回来,可以改变什么?会不会像上一次,又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呢?
那几天相依相守的日子,是刻在她的生命里的。那时候她以为,从此以后就能够跟随他,天涯海角了。
可是现在过去了快三年了,她还是在原地,他却在天涯海角,自由飞翔。
程旭说已经五年了。五年前他刚刚在公司里开始工作,那时候,他拿着泰迪熊跑到楼下等她。从那一年开始,程旭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因为各种原因。也是因为他带着沉重的负担,所以他飞不起来。
“阿姨最近的身体怎么样?”臻熙问他。
“医生开了药,正在吃。现在卧床的时间更长了,每天只是在家里小院子里散步。”
在街角找了一家面馆,一人一碗面汤。程旭吃得津津有味。
“你晚上怎么不吃饭呢?”
“心情郁闷呗。让老板开除了。又不知道怎么跟我家里人讲。”
臻熙想笑,却笑不出来。有一点苦涩。
“我这个玩笑是不是开大了?”
“你确实吓了我一下。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程旭端起汤碗,一口气咕咚咕咚地喝完了汤水。他喊了一声,老板,再来一碗。
“如果阿姨的病,你经济上有困难,你可以跟我说的,我可以帮你的。怎么样都行。”臻熙用筷子搅拌了一下自己的面碗,因为吃得慢,面条都稠了。
“现在我还能应付得了,最怕的是有并发症。如果要换肾的话,难度很大。不过暂时没有器官可以换,还有时间筹钱。”
“钱不是问题啊,如果可以让阿姨赶快好起来,别因为钱的原因耽误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程旭低头继续吃,头也不抬地应着,说,再说吧。
出了面馆。一直又手牵手走到了公车站。
“再走一段路就有地铁站了,不如搭地铁吧,快些。”程旭提出建议。
“不,坐公车。”臻熙回答。
“好像自从我认识你以来,从来没见过你搭地铁的。你是不是不喜欢?”
“搭公车,看出去的是风景。搭地铁,看出去的是广告牌。我不否认它是社会进步的象征,我也不是说它不好,如果不是为了赶时间,那种交通工具会让人很郁闷。所有人压抑在地下。”
程旭笑了,不再说话。公车来了,车上只有几个人。我送你回家吧。程旭说。坐在车上,因为雨停了,停留在车窗上的水滴慢慢地在往下流。窗外还是朦胧一片。车子摇摇晃晃,很快臻熙就感到困顿了。程旭感觉到了她晃动的头颅,将她的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直到很久,很久。臻熙听到,有人喊,下车了。她睁开眼,皱起眉头。怎么坐到终点站来了?
我不忍心吵醒你。所以一直坐到终点站。司机说已经是末班车了,才赶我们下车。
那不是要打的回去了?
走吧。
他拉着她的手下车,在路上寻找的士。又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等到一辆空车的的士。
这次真的要送你回家了。他说。
臻熙在家门口跟他招手,说,快回家吧,别晚了,阿姨和姥姥会担心的。
不会,他们知道我跟你出来,不会担心。他说。
车子慢慢地开走,天空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臻熙举着伞追上去,车子停了,程旭跑下来,说,你追什么?
下雨了,等一下车子开不进小巷里,雨大了,你会淋湿的。她把雨伞塞给了程旭。刚想走,程旭拉住她。
那我送你进屋吧。
最后程旭是看着她进屋,才离去的。他把伞在雨里摇动了几下,眼镜反着光,像是雨幕中,闪烁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