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夏季。
臻熙从电梯里走出来,就见到了站在门口迎接她的秘书Candy。从前的半老徐娘,但经过熟悉,臻熙发现她不过才三十五岁,那几年前臻熙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不过才过三十,那时候她就觉得这秘书看起来很老气的样子。难道真是女人三十烂茶渣?一边走,Candy一边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的日程表。
“早上十点开第二季度经营分析会议,十一点之前会集齐各子公司的项目进度表,第三季度新项目准备动员大会在经营分析会之后开,大约的时间定在了下午两点半。所有的新项目预算已经送过来了,都在您的B类文件夹里放着,下午四点半有个约会,是跟鸿程关于开发案的协商,他们已经送来了修改好的计划书。这是晚上宴会的邀请贴,四通集团柯总过六十大寿,请你和阿旭一起过去。”
秘书小姐说完,臻熙的桌面也摆满了东西,经营分析会议的材料,项目进度表,项目预算及流程表,鸿程开发案的计划书,邀请贴,红色的,印了金色打字。
“谢谢你,Candy姐,帮我泡杯咖啡进来。顺便把程旭叫进来。”
“好的。”Candy答应了,“阿旭早上去送标书,可能没那么快回来。”
臻熙想了一下,又问,那经营分析会议他不来了?
“阿旭说已经做好所有资料,小姐只要看完就可以,各部门的总结材料也都在这里。”
又多了一叠厚厚的纸铺在臻熙面前。
“其实这些用电子档就可以了,之前的电子档不都应经送过来了吗?”臻熙随手翻了翻那厚厚的纸。
“这些是要当档案材料入库的。这是我们正嘉向来的传统。档案材料都是放十五到二十年,以备查看。这也是我们建筑行业的老规矩,因为建设周期长。”
臻熙闭眼,呼了一口气。她说,我知道了,开会的时间到了提醒我,我现在要把这些纸吞进肚子里,不要来打扰我。
Candy笑了一下,说,好的。我帮您去泡咖啡。
Candy出去了,臻熙看了一下时间,早上八点三十五分。她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把脚平放在脚下的羊绒地毯上,脚丫子的突然释放,让她松了一口气。
日子总是在这些会议和文件中度过,每天的例行公事就是看秘书小姐和那些助理们给她整理好的资料,然后按照拟订的想法去当发言人,把事情吩咐下去。时间总是争分夺秒的,有时候一个小时就得看完厚厚的一叠纸张里密密麻麻的文字、数字、图片,然后把它们融会贯通再消化入脑,在脑海里盘算之后,把它们化成另外一种形式表达出来,让她的部下有了工作指示。一切的事情都在她的一念之间,脑细胞每天都活跃着为她服务,她感觉就算是晚上不做梦的时候脑细胞都在疲于奔命,就是为了完成将金钱用各种形式排列组合化为最大效益的这一项运动。
Candy的咖啡只是速溶咖啡,这让臻熙无比怀念唐铭襄泡咖啡跟她分享的那些日子。从前的日子好像很遥远了,在每日的忙忙碌碌之中,就把曾经的青葱岁月,都变成了今天的平凡日子。
唐铭襄跟容容结婚之后,就去了瑞士。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他在国内的知名度和事业,去瑞士建立他的小幸福。这是臻熙想不到的。她问过唐铭襄,为什么会这么决定,唐铭襄告诉她,这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终于不会后悔。
后悔。唐铭襄也许是后悔了当初没有寻找各种机会去瑞士跟容容相依相伴,才会让容容受到了身体的创伤并且留下了一生无法弥补的伤害,他要用他的下半辈子去补偿这个过失,所以他坦然地面对放弃。
而她呢?也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跟陈夕一起出国留学,以至今天仍然天各一方,互相近似断了讯息?
讯息不是没有的。陈夕去了圣保罗之后,确实来过一封邮件,寥寥数语,说明了他的近况,后来又去了阿根廷,秘鲁,委内瑞拉,智利等等这些南美国家,漂洋过海去了非洲。一张他和非洲大象的合照,看得出来他不仅晒黑了,而且也把自己的梦想实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都长大了。所以,往昔已经不太重要了。这是臻熙常常自然而然冒出的想法。从前那些固执,也在慢慢地被磨灭,新的想法,总是会随着时间和空间的改变,改变了人的命运。
她从前哪里想到自己会愿意帮爸爸来这里工作并且无怨无悔呢?那些对妈妈抛弃她而产生怨怼总是愤愤不平的日子,那些爸爸因为工作或者其它事情老是忽略她而让她一个人独立生活的日子,就像是一缕轻烟,云淡风轻,随风而逝。
现在,爸爸的病好了许多,在家里休养,虽然活动还是不太自如,但是在轮椅上,也能自助地到处去散步了。爸爸的意识从来就是清醒的,一旦身体可以依靠医疗设备而活动,他就不会被限制。妈妈还是在学校里当她的教授,一切生活平静而安详。虽然爸爸和妈妈没办法回到从前,但是所有的误会被理解,所有的恨和伤悲被化解,人的心里的负担一放下,就雨过天晴了。
按照今天的日程表,下午的动员大会在四点钟之前就结束了,离四点半的约会还有半个钟头,这就是臻熙的休息时间了。她把自己抛在休息室内,瞪眼看着桌面她和爸爸妈妈那张一岁的照片,看得两眼泪汪汪,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
等到醒来时,她还感觉有点累,伸了伸懒腰,看了一下手表。五点半。
一下子从床上起身,她轻轻舒了口气。四点半的约会怎么办了?怎么没有人叫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