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月里的一个周六上午,我依然带上了狗的食物,和朋友Q一起去了高丽营集。除了寻找黑子,今天还有个目的,那就是走近那个瓜子牙男子,看看他经常买狗的目的何在?
到了集市的中心区域,除了没有看见那个Y先生,其他熟悉的狗贩子看上去都已到多时。我先是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黑子,然后去找那个黑瘦男子,他的小三轮车就停在圆脸老头和方脸老头的附近。他一看见我就开玩笑地说:
“刚睡醒呀?”
“哦,是起得晚了点。”我看到车上铁笼子的旁边搭着一张黑色的狗皮,也是中毛的,看上去应该是一条黑色大狗,且与黑子十分相似。我问:“你今天卖狗了吗?”
“卖了呀。”黑瘦男子指着那张黑色的狗皮说,“一条黑狼。”
“你平时都很早来吗?”
“我们这些卖狗的一般七点就到了,而那些卖宠物狗的来得晚些。”
“这条狗长得好看吗?”为了避免他怀疑我来找狗,我没敢直接问出它有什么特征或者前胸是否有V形白毛。
“就是黑狼,一身黑。”
“能不能把皮撑起来,让我看看长什么样吗?”
黑瘦男子迟疑了一下,拿起狗皮展示给我看,说道:“一麻黑。”
狗皮的前胸部位没有白毛。我总算松了一口气。我问:“这条狗多重?”
“处理完,有个四十来斤。”
“哦,那不少重啊!卖了多钱?”
“四百五十元。”
我抬头突然看见车上铁笼的顶上搁着一包用塑料袋装的血糊糊的东西。我问:“那是什么?”
“狗的下水啊。”
“这也能吃吗?”
“能啊,看你怎么做了。”
“对了,我看到你们宰狗的时候,好像都不要狗的小腿和狗爪似的,是吗?”
“那个地方没肉啊,谁吃?”
“那鸡爪鸭掌什么的不都留着吗?”
“吃是能吃,看你懂不懂得做了。有的人用不同调料酱出来,好吃着呢。但是一般人懒得那么费劲去做。”
“哦。”我看了看车上的狗,两条不到一岁的小苏联红,看着像是一窝生的。我问:“这两条狗刚收的吧?”
“前两天在杨镇集上收的,一公一母,一窝生的,也就不到一岁。”
看着它们充满稚气的眼睛,我说:“这两条卖给人家看门吧,别当肉狗卖了!”
“能卖成看家的当然是最好的了。”黑瘦男子说,“我也希望能给它们一条活路啊。”
他的脸上看上去挺真诚的,不像是敷衍我而随便一说。我拿出身上带的火腿肠给它们各一根,然后又喂了另外两条藏獒串。由于没有看到那条换来的大黑背,于是,我问:“那条换来的大黑背呢?”
“在家呢,今天没有带出来。”
“上次那个一口瓜子牙的男子今天来了吗?”
“刚才你没来之前,我还看见他来着。”
黑瘦男子的话音刚落,那个瓜子牙男子带着一个小男孩从人群中向这边走来,他手上正牵着两条狗,一条方脸、短毛、全身黄,有点像比特犬的大黄狗,而另外一条中毛、长脸,从体形和毛色看应该是灵和黑背的后代,整体看来更像是灵串。我正打算跟他打个招呼,他却先开口了。他笑着对我说:“你也来了!”
“嗯,正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了。”
“这两条狗今天刚买的,怎么样?”瓜子牙男子问黑瘦男子。
“还可以。多少钱买的?”
“一条三百。”
“那不贵。”
“这俩都是母狗吧?”我问。
“好眼力。”
“你家有多少条狗了?”
“有个二三十条吧。”我说完,转身跟旁边的那个小男孩说,“有吧?”
“没错!我大伯家里有好多狗呢!”小男孩夸张地比划着。
“走,到我家玩狗去啊?”瓜子牙男子掏出一张名片来,说道,“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
我接过名片看了看,上面写着××建材城和他的手机电话,我问:“您是搞建材的?”
“是啊。”
“那您怎么养那么多狗呀?”
“就是玩,纯粹是玩!”瓜子牙男子强调了“玩”字。
“哦,那像您这样的人还真不多见哪!”
“走吧,到我那看狗去吧。”
“嗯……可以,我们一会儿路口见吧。”
“我的车就停在北头。”
“好。”
瓜子牙男子牵着两条狗,带着小男孩往停车的方向走去了。我也走向朋友Q停车的地方。朋友Q已经在车上等我了,我把瓜子牙男子的事情说了一遍,我说:“他老来集上买狗,黑子没准在他家呢?”
“我敢保证黑子肯定不在他那。”朋友Q尽管有些不太愿意去,但最终还是同意去了。
瓜子牙男子开的是一辆面包车,他在前面带路,我们的车跟在后面。大约三十分钟后,我们跟着他到了一个很大的厂子。推拉式的大铁门被重重地推开的时候,我听见了此起彼伏的狗叫声。看来他没有说谎!这块占地足有千余平方米的大厂子,四周围高高的围墙布着铁丝网;空空的大厂房堆放着建筑用的杂物;开阔的大场地散养着一条额头长着一个小瘤子的雌性大黑背;两排整齐的平房作为宿舍;两排分隔开各为百余平方米的狗圈,每排的狗圈都有若干个两米见方的单独狗舍,它们分别由统一规划的露天活动空间和遮风蔽雨的小屋构成,一排闲置着,另一排圈养着两条长毛大黑背和二十来条不同颜色的小狗,它们全都圈在一起,没有分别隔离。瓜子牙男子把两条新买的母狗与它们圈在一起,并指着两条大黑背当中体形肥硕且长毛的一条说:
“这条叫鬃毛,它是这里的老大,所有的狗都得听它的,吃它剩下的。”
“难怪这么胖。”我正说着,那鬃毛好像听懂了我的话,感到有些不满,使劲地蹿起来想越过围栏把我扑倒。我还装腔作势地往后一退,它更来劲了,冲着我不停地叫着,然后其他小狗都围在它周围表露出巴结讨好的姿态。其中两只个头最小的站在鬃毛的胸下,不厌其烦地踮起后脚跟伸着舌头舔着鬃毛的嘴和脖子。我看着笑着说:“鬃毛整个就像是大王一样,领着一群小兵、一个皇后和两个妃子。”
瓜子牙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鬃毛,目光中充满了对鬃毛的宠爱。他说:“这条狗我已经养了四年了!”
我能看出来,瓜子牙男子对鬃毛有着难以解释的情感,鬃毛之所以现在这么养尊处优全都在于这么多年的得宠。我看狗圈里的食物倒是很充足,有棒子饼、饭馆拿回来的厨余饭菜和骨头什么的,圈舍也颇为干净。我问:
“平时狗圈谁来打理呢?”
“我负责从餐馆运泔水,我的老姨来喂食和打扫狗圈。”
“哦,那挺好的!”我感慨道,“这些狗过得挺幸福的!”
“你们这里可真不赖啊!”朋友Q也由衷地说,“狗圈的设计还挺人性化的!”
“我大哥以前在这里养了很多藏獒!不过现在已经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哦,难怪狗圈建造得这么专业!”我说,“那条长小瘤子的黑背为什么单独放在那边呢?”
“鬃毛不喜欢它,有时候还咬它……走,我带你们看看去。”
旁边大场地上散放着的那条长小瘤子的雌性黑背正在自己玩着一个小木块。瓜子牙男子说:“这条狗我可以让它叼砖头,你们信不信?”
“哦?是怎么回事?”
瓜子牙男子跟那条小瘤子玩起了丢砖头的游戏。只见他拿来半块砖头在小瘤子眼前手一挥向远处抛去,然后,小瘤子就“呼呼呼”地向砖头追去,砖头落地的时候,它迅速地把砖头叼起来向瓜子牙男子奔来,并把砖头放在他的面前。
“哇噻,果然很棒!”我和朋友Q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我也来试试看。”朋友Q也跃跃欲试。
“试吧。”瓜子牙男子大方地把砖头递给朋友Q。
朋友Q也一招一式地模仿瓜子牙男子,小瘤子也不认生,朋友Q屡试不爽,乐此不疲。他高兴地说:“这条狗真不错!”并问我还有没有火腿肠,我看了下还有几根,递给他两根,他边摸着小瘤子的脑袋,边喂给它吃。
“我也来玩玩。”我正要拿起砖头,小瘤子斜着眼睛看见了,立即放下口中的食物,做好了追石头的准备,看来它非常喜欢玩,甚至超过了对食物的兴趣。我把砖头高高举起,它抬着头,张着嘴盯着砖头的瞬间,我发现它的牙几乎是平着了,我估计是叼砖头磨的。我说:“这狗的牙齿被砖头都磨平了,不能再用砖头了。”
“哎呀,果然是。”朋友Q也凑近看。
瓜子牙男子则显露出尴尬的表情。他没有吱声。
我去找了一块废弃的小木块和小瘤子玩了起来,它没有察觉到异样的变化,依然玩得很开心。最后,我把剩下的火腿肠都喂给了它。
临走前,瓜子牙男子的老姨——一个虽然将近七十岁但身体看上去还很硬朗的东北老太太走了出来,一直要挽留我们吃中饭。我们推说有事情就离开了。一路上,我和朋友Q一直津津有味地聊着小瘤子、鬃毛和那些小狗。我们打算每个周六去完狗市就直接拐过来看看这些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