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班回家,柳倩按以往的习惯先敲门,然而,没人应声。她只好拿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嘟哝道:“看样子是又出去了。”她说的,是丈夫刘诚的妈,自己的婆婆赵老太太。果然,赵老太太不在屋内,柳倩正要掩门做饭,忽然看到地下放了张小广告,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敬老院送来的。
只见广告上面写道:“兹定于本周六晚八点,票选最美丽的人,敬请各位老同志准时参加。”柳倩付之一笑,敬老院里选美人?这,这也未免太过于滑稽了吧。敬老院里的老头老太太,一个个早过了美丽的时节,再说,能将肚子吃饱,身上穿暖就行了,还要搞什么花样啊。柳倩乘着再去买些菜的当儿,将广告丢进了小区的垃圾箱里。
晚饭做好后,丈夫刘诚和婆婆几乎前后脚进了门,柳倩心里不由地有了些怨气,吃饭大家都挺准时的呢,可做饭,一个个不见人影儿。柳倩沉着脸,将饭菜一一端到了桌上,刘诚和赵老太太知道柳倩使小性儿,也不说话,一家人正要吃饭,赵老太太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柳倩啊,你今天看到了我放在门下的一张通知了吗?”
柳倩埋头吃着饭,好半天才应了句:“看到了,扔了。”“扔哪儿了?”老太太急了,站起身来就要去找。
“我说那个原来是你放的呀?你呀,瞎掺合些什么呀?这都叫什么事?啊?老太太选美?超女超男比赛看多了,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年纪啊?”柳倩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赵老太太先是佯笑,接着,笑容就在脸上僵住了,她嘴唇哆嗦着,一边说:“我出去走走,”说着,就开门走了出去。
刘诚对妻子连珠炮似的责问,感觉很惊讶,他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等他一五一十地问清了,劝慰妻子道:“你让她去吧。咱们家也算富裕,有房有车,总不能将我妈使唤得像个家政工吧?明天,我去请保姆。”说着,他出去找赵老太太去了。在小区里转了一圈,根本没找着赵老太太的人影。
此时,天已渐渐地黑下来了。刘诚着急了,母亲从乡下来这个小区时间不过一年时间,别说对整个城市,就连这个小区的大致情况也未必清楚。她会去哪里呢?
刘诚又找了一圈,边走边叫妈,然而,还是没有人答应。母亲可能负气回乡下了,想到这里,他三步并做两步赶回了家,先是给乡下姨妈家打了个电话,嘱咐说如果母亲回来了,一定要告诉自己。
刘诚一个接着一个打电话,柳倩也慌了,她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态度鲁莽了些,丈夫自小没了父亲,由婆婆一手带大,母子感情极好。要是这回因为自己生气,逼走了婆婆,他们两口子可能也就一拍两散了。
柳倩心里一着急,猛地想到了门下的广告,忙对刘诚说道:“你先别慌,我们去街道上的敬老院看看。”刘诚点点头,两人直奔敬老院而来。
等刘诚找到院长,还没开口,女院长先笑了:“你们是哪一位老太太家的?今天才是周五啊,明天陪老太太来吧。”
刘诚摇摇头道:“院长,我是来找人的,我妈,赵秀芳,她刚刚离家出走了。她经常来这里吗?”院长听了这话,也吓了一跳,忙说我来问问。她出去工夫不大,又回来了,皱着眉告诉刘诚:“赵老太太白天来过,拿了份通知回家后,就再也没过来了。”母亲不在敬老院,看样子又是白跑一趟。刘诚心急如焚,母亲识字不多,本来住在乡下好好的,可自己这几年发展得不错,因此,把她接来享晚年的清福,谁知,出了这个事。她连车站未必认识,这夏日炎炎,她身上未必会有多少钱,又能上哪里去呢?
女院长见到刘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想了想说:“其实,赵老太太在我们这里做过一段时间义工,凡是做义工的,自己遇上了麻烦,可以拨打求助热线,求助热线马上就会帮助她。我来问问,看看她是不是通过求助热线离家出走的。”说着,院长领着两口子走出办公室。
三个人正从院长办公天室出来,准备往值班室而去的时候,刘诚的手机响了,一看,是乡下的姨妈打来的,“小诚啊,你妈到我家来了,你,你是怎么回事啊?你妈这一辈子不容易啊。”姨妈说着,嗓子有些哽咽。刘诚立即笑了,“您别急,好好劝劝我妈,我马上来。”说着,刘诚就要打车。
女院长笑着说:“好,找到就好。对了,还有一件事,如果你们夫妻反对敬老院选最美丽的人的活动,请向老太太保密,不要说来过这里。可以吗?”刘诚一愣,马上向妻子柳倩示意,叫她留下来,详细了解一下选举最美的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诚走后,柳倩便向院长请教。院长点点头,领着她走向几间老人的宿舍,只见那几间宿舍里,空调冰箱,家用电器,应有尽有,老人们脸正对着电视,眼睛却似合非合。“这几间是老年公寓,家庭条件好的老人,才会选择住这里,可是你也能看到,他们生活的也不如意。”柳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接着,院长又领着她去了两间老人宿舍,这里,和前面几间的情况大不相同。没有空调,只有电扇在吱吱嘎嘎地转着,宿舍里四名老人正躺在床上,一个个睁着眼睛,却都不说话。“她们,条件要差一些,全是街道送来的,都没有子女。有限的几个亲属,一年也难得来上一次。”柳倩和丈夫刘诚一样,都是公司白领,她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见到这种情形,心里总觉得堵得慌。“她们为什么不聊一聊呢?”
院长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她们刚来的时候,常在一起聊天,可后来,大家对各自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就聊不下去了。上了年纪,出去就不方便,再说,我们也不允许他们随便外出。这样,寂寞,是难免的。”
柳倩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便急切地问道:“那您能说说那个选美,是怎么回事吗?”“哦,是这样的。有些在家里的老年人,来过这里,他们觉得现在还能做些事情,便同这里的老人聊天,梳梳头,我们根据他们来的次数多少,一一记在帐上,称为爱心银行,以后,如果这些老人也年迈走不动了,敬老院再安排义工为他们服务。明晚的选美,就是选出最富有爱心的义工。”院长说着,深深地看了柳倩一眼,“最富有爱心的人,不就是最美的人吗?”
听到这里,柳倩只觉得脸上发烧,她匆匆地向院长道了别,回去了。等丈夫刘诚领着婆婆回家时,已是11点多钟了。赵老太太见到柳倩,想笑,可也没笑出来。柳倩大大方地向婆婆道了歉,赵老太太这才开开心心地睡觉去了。
刘诚告诉妻子,是街道上的几个60多岁的老太太,护送母亲去姨妈家的。“她们有一条爱心热线,只要一打,马上就有人来帮忙。想不到啊,这些老太太,还有这一手。”刘诚感叹道。
第二天傍晚,赵老太太吃过饭,洗过澡,正要出门,柳倩和刘诚一人挽起她的一只胳膊,“妈,我们陪你一起去选美。”
赵老太太惊喜交加地看着两人,点点头,三人出了门之后,赵老太太又要回去,“今年我是没戏了。昨晚打了求助热线,肯定是要被扣分的。爱心储蓄少了存款喽。”
柳倩知道婆婆的心思,她怕选不上,在儿子儿媳面前失面子,于是,她凑到婆婆耳边轻声说了句:“您别担心,偶尔撒撒发发脾气的老太太,和小姑娘偶尔撒撒娇一样,会更美呢。再说,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啊。”
赵老太太听到这里,笑着伸手一戳柳倩的脑门,“这个丫头,拿你家老太太开玩笑。”三个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