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卢佳朝身后看。那天她穿的是条卡其色的裤子,一扭头就看到了,隐隐约约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涌起一股莫名其妙激动的心情。
而此时的韩飞拽着卢佳的手就朝医院跑,韩飞的妈妈是军医,在部队的医院里上班。两个人跑得气喘吁吁,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妈!”韩飞一闯进他妈的办公室就嚷了起来,也不顾里面还有病人,“你快帮卢佳检查一下,她受伤了!”而一旁的卢佳又羞又恼地瞪着韩飞,低声地说:“你小声点!”
裴柳一看卢佳屁股上的血渍,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再看看傻儿子一脸的关切,有些忍俊不禁,对儿子说:“小佳没事,你先回家。”
“怎么会没事?流血了!”韩飞急得一头的汗,忍不住抱怨,“妈,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小佳?”
“这孩子!”裴柳微微一笑,又摸摸卢佳的头,感慨地说,“都长成大姑娘了,我们是真的老了!小佳,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坏事!你呀,现在已经长大了!”
裴柳跟另外的医生交代一下,给卢佳罩上自己的外套,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
“不检查?”韩飞问。
“不用。”
“不打针?”
“不——用。”
“那吃药呢,总要吃药吧!”韩飞不死心地问。
裴柳原本不想要当着儿子的面说这件事,但看到两个人失魂的样子,只得停下来跟他解释:“韩飞,这是女孩子正常的生理现象,女孩子到了青春期就会来初潮……”韩飞顿时石化在原地,其实他也懵懂知道一些,现在明白过来,脸上不由得都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可是刚才在到医院的那一路已经够让他惊心动魄胆战心惊了。
也是从那天起,韩飞终于意识到卢佳是个女孩子了,他开始常常这样偷偷地观察她。原来她长得这样漂亮,立体分明的轮廓,短而平整的头发,细长的单眼皮,圆嘟嘟的娃娃脸。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下挪,就像被烫了一下,立刻收了回来,什么时候卢佳的胸部已经有些鼓鼓囊囊,撑在T恤里就好像两朵花骨朵儿,想到这里,韩飞的脸涨得通红,逼着自己走到书柜旁,胡乱地从里面找着书本。卢佳的书柜里几乎没有童话书,都是些名著军事科技或者哲学方面的书,这些书全都是卢政民为女儿挑选的,而韩飞随意拿出的一本书是《人类的群星闪耀时》,他翻了两页,觉得什么也没看懂。
“韩飞,我想我恋爱了。”片刻后,卢佳的声音闯了过来。
韩飞的手一哆嗦,那本书几乎掉下去,他眼明手快连捞了两下才把书接起来。书柜边上摆放着一张他和卢佳的合影,那是他们四岁时的一张照片,卢佳紧紧地搂着韩飞的脖子,而韩飞肩膀缩起来,眼睛眯起来很无奈的样子,这照片被卢佳母亲给抢拍下来,觉得很有意思就一直摆在那里。
“……”韩飞张了张嘴,感觉到全身所有的毛细血管都在抖呀抖,一种渐次灭顶的感觉由远而近。阳光斜斜地照进窗户来,照在他们的相片上。他很想说,卢佳,我比你更早地恋爱了。知道吗?那个人是你!当我知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这句诗词的时候,我就恋上了你。我以为现在跟你说还太早,我以为我们终究会在一起,但原来,不管我是早说了还是晚说了,都是迟说了。
“他是谁?”韩飞听到自己浮若游丝的声音。
“他叫沈映年,就是那天把我从单车上救下来的人。”卢佳的话就像一枚暗器,刺中了韩飞。他们的友情,他们之前的感情是从这句话里,不断地断裂、断裂,有了深深的永远也没有办法愈合的裂痕。
“他哪里好?你对他一无所知,你们就见过那一次。”这是韩飞最微弱的辩白。
而卢佳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出他苍白的脸色,她偏着头仔细地想了想,就像陷进一场美丽的幻想里:“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就是,就是这样了。”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他不喜欢你呢?”韩飞迟疑地问。
“那就让他喜欢我呀!”
卢佳的声音里充满了无畏和自信。那时候的她,在感情上还是一张白纸,她天真地觉得只要自己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人,那这个人一定也会喜欢自己的。但原来感情不是翻山,不是越岭,不是你走得多辛苦,付出多艰难,就会有所回报。
而在韩飞的心里,品尝到十六年来第一次酸楚。而他的心里又充满了侥幸,他想,也许只是卢佳的一时兴起,又或者那个人根本就不在意卢佳,而他和卢佳就不会分开,一直不分开。屋子里的两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心事,渐渐地沉默了下来。
天色有些阴沉,大团大团的乌云在空中笼罩着,眼看着一场疾风骤雨要来临了。楼道里有急匆匆的脚步声,有关窗户的声响,有大人站在阳台边喊孩子回家的声音……轰隆隆的雷声压过来,好像要碾碎些什么。
青春期,原来不仅仅只是带来了初潮,还有初爱,还有苦涩。
很多很多的意想不到。
卢佳经过操场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沈映年。他在乒乓球台边正和一群人激烈地打着乒乓球,她心里一澎湃,三两步就跑了过去,到了以后才发现正和沈映年打球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的老爸,平时那么严肃的父亲脸上竟然带着笑意,一个扣球被打出边界有些懊恼把拍子递给别人,自己又用手比画了两下,好像是觉得应该这样扣球就不会出界了。要是换做平时,卢佳是早绕开了,但今天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上去了。
“爸,我也要跟你们打乒乓球。”虽然话是对着父亲说的,但卢佳的眼睛却是直直地看着沈映年,刚才他把父亲打败了,现在正跟另外一个人比拼着,他个子高,长手长脚的,一个台面就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动作是又潇洒又帅气。
“三局两胜,排在后面等着。”父亲说。旁边还站了好多人,都是一个输了轮换一个人,就连卢政民也得排队等着。卢佳想要跟沈映年打球的心就只好按捺下去,等着一个又一个人成为他的手下败将。眼看着就要轮到她跟沈映年对垒了,但沈映年一个失误,竟然被对方打败了。不过在卢佳看来,那是因为沈映年坐庄太久,想要休息一下。可是,这样她要打多少轮才能和沈映年一起打球呀,她的心怎一个郁闷了得。
“沈映年!”卢佳凑到沈映年的身边,而他好像才看到她,有些意外地一笑,“是你呀!”
“你打球好棒!”卢佳由衷地赞道。
“就是比较喜欢而已。”沈映年笑着说。站在他的身边,卢佳的面孔不由得仰起来,笑容在脸上自然地发散开来,手垂下去,少了平日里的乖戾,多了女孩的温柔。
“该你了!”有个士兵把球拍往卢佳的手里一塞,她只得走到球台边上去。其实平日里她玩乒乓球也挺不错的,还曾经代表学校去市里参加过比赛,今天她又特别地想打好,在沈映年的面前好好儿地表现一番,所以她打得格外认真,一连接了好几个险球引得一阵叫好。她得意地朝沈映年笑笑,而他也笑了。不过在赢了两个人后她还是连丢了几个球,输了。
“爸,怎样?”卢佳扬扬得意地问父亲。
“你那就是三脚猫的技术!”卢政民很少表扬女儿,就算他心里觉得她做得不错,但面上却是只是提出她的不足,希望她有所改进。他的教育方式在卢佳看来那就是苛刻、不近人情!好在就算在
父亲这样严格的教育下,她耍点瞒上欺下的小手段也能蒙混过关,再不然就在闯祸后给爷爷打电话,哄着爷爷到家里来,就算卢政民的火气再大,当着自个儿爸的面也会把火气压了下来,两父女之间就像玩战术一样。
“其实卢佳打得很不错了!”旁边一个认识卢佳的叔叔说。“爸,你就不能看到我身上的闪光点?”卢佳借着梯子往上爬,“其实你女儿真的是有很多很多优点滴!”
卢政民不置可否。又打了一轮下来,还没轮到沈映年跟卢佳,有人陆续地散了,卢政民也走了,卢佳有些着急,生怕还没跟沈映年打上一局,他就先走了。
果然,沈映年又打了几局,把球拍递给旁边的人:“我得先走
了,一会儿开水房没水了。”“再打会儿嘛!”卢佳低声央求,“我都还没跟你打呢!”“改天好了!”卢佳眼珠一转,想这也好,“改天”他们还可以见着,就是一
个约定。她跟在沈映年的身后,连声地问:“我爸说你是从北京过来
的,北京多好呀,干吗来这里?”“是分配过来的,其实这里也挺好。”“那你习惯了吗?”“挺习惯的。”“吃的呢?”“可以。”“气候呢?”“也行。”“想家吗?”
沈映年一下就乐了:“卢佳,你挺有意思的。做政治工作呢?”“哪有?!”卢佳也不由得笑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儿,感觉到掌心里一片温润的汗湿,“我是关心你呀!”“那就谢谢啦!我一切都好!”他抬起手来拍了拍她的头,“你上几年级?”“九月份就高一了。”说着,卢佳挺了挺背脊,铿锵地补充一
句,“我很快就十七岁了。”沈映年侧过身笑了笑:“我有个妹妹跟你一样大。”“你有妹妹?”卢佳欣喜地说,“有她的照片吗?我看看。”“放在宿舍里呢,下次吧!”卢佳点点头,这才察觉她已经跟着他走到营区门口了,营区门
口是有警卫站岗,外人不得入内,平日里卢佳要进去都是从另一侧翻墙过去。今天只好站在营区门口,朝里面探了探头:“你的宿舍是哪间?”
“那边,”沈映年指了一下,“在图书馆旁边。”卢佳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她的心又怦怦地跳起来,现在的他们挨得那么近,她能闻到一股青草的气息,所有的声音都被隐藏了去。仿佛整个世界,只有着她和他,原来这就是恋爱呀!心会跳得如此紊乱,就好像踩着高跷走路,深一脚,浅一脚,慌里慌张。
卢佳牢牢地记住了他的那间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