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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痛苦着是美丽的

痛苦是上帝赐予人类的第一笔财富和最后一次体恤。

奋力来到世间的婴儿总是以呱呱啼哭来告别子宫的温暖、迎接人世的光明;垂垂老去的每一个人总是以满腹怅伤向人间的晚霞投去最后的眷恋——或许只有这样,降生于新世界的生命才不至于感到陌生与孤独。

诞生是幸福的。然而它必得与痛苦结伴而行。

死亡是痛苦的。然而它昭示着生命的美丽。

痛苦是美丽的,因为它原是一切幸福的镜子。

没有在冰天雪地中踯躅过的人,怎会感到暖室羽衾的舒坦?不曾经过饥肠辘辘的煎迫,怎么会觉得“糠也甜”?没有几度三番的宵虑旰思,焉得那一份大彻大悟的释然开怀?

这还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如同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一样,世上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痛苦。痛苦着意味着我们在生存着,痛苦着意味着我们在积聚着,痛苦着意味着我们在探索着,痛苦着意味着一颗种子已经在土中萌动——哪一株茎蔓不是生机碧绿的,哪一种果实不是鲜艳美丽的?

痛苦着之所以是美丽的,只因为它是幸福的通行证。孕妇的阵痛是男人不可思议的,所以男人永远也得不到哺乳着新生命的那一份陶醉;哲人的痛苦是凡人不可企及的,所以凡人的嘴角也永远浮不起破译宇宙的那一份快感。

大师说,人生有如吃一串葡萄。没错,先吃甜的意味着将有一番痛苦在后头;先吃酸的则意味着将有一番幸福在等着你。然而人生又不似吃葡萄,谁也别想只吃甜的弃掉酸的;或迟或早那一串五味俱陈的果实都要进入你的五脏六腑。

而如果将美丽视作一串葡萄,痛苦无疑是那些小而相对酸些的,幸福是那些大而相对甜些的,谁能因为吃到几颗酸葡萄,就说葡萄不再美丽了呢?是的,完全可以说我是在美化痛苦:难道我们的人生痛苦还少吗?难道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寻求幸福而是为了享受痛苦吗?

事实上,痛苦是美化不了的,我也决无享受痛苦的癖好。只不过这世界的一个基本定律就是寻求幸福必须首先接受痛苦。因为它俩是一对不可分割的连体儿。既然如此,既然我们的痛苦是如此之多,何妨干脆张开我们的双臂去与之相拥?恰恰因为我们不再畏惧痛苦,痛苦的消减才成为可能——别忘了,心境的安宁与坦然,乃是我们最最难得的一份幸福啊!

所以,我想再一次对自己说:痛苦着是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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