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梅娟想到这里,呼地爬了起来,她有些紧张,血液仿佛流量加快,心口砰砰地跳动着。
她要找到那本年代已久泛黄的照像簿,她要对照一下照像簿上的男人照片。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还来不来,她忘记问他的名字了,她只知道他是商业部的。
凌雨琦醒来时躺在冰冷的地上,她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紧紧地绑着。她的嘴里塞着毛巾,她睁开朦胧的双眼,屋内潮湿,充满了霉味,一个破旧的桌上有一盏小煤油灯,泛出灰暗的光亮。
桌前有一条破旧的木凳,她环顾一下四周,左边有个通道,黑幽幽的,右边有间屋子,看不清屋里。
她想了想,终于想起那天晚上她独自一人来到13号宅院,走近那座神秘的小白房子,在窗口看到的一幕幕情景,那个身穿和服神秘的日本女人,桥本阿菊写书法的情景。
她明白了,自己已经落入桥本阿菊的魔掌,落入梅花党特务的手里。
凌雨琦没有一点畏惧心理,从参加工作那一天起,她就下定决民,要为保卫人民的利益随时准牺牲自己;她曾经修改过匈牙利著名诗人裴多菲的诗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破案故,二者皆可抛!
凌雨琦思忖:这里是梅花党人的一处巢穴,是远离东城粮钱胡同13宅院的处所,还是13号宅院内,她弄不清楚。因为当时她的头部挨了重重一击,昏了过去,人事不省,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一想到这里,她的左侧头部就隐隐作痛。
这里好像是一座地穴,没有阳光,霉味呛人,她看看身上,衣服上沾有血迹,也不知自己昏迷多少时间。她用胳膊肘蹭了蹭腰间,那只心爱的手枪不翼而飞,肯定被特务搜去了。
她感到一丝悲哀。
他想起在北京东城史家胡同上学,第一次系上红领巾,在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前举手宣誓的情景,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她想起少先队辅导员刘老师的一席话:同学们,这纪念碑上的浮雕记载着多少悲壮的历史,无数革命先烈在我们前头英勇地牺牲了,前赴后继,可歌可泣,他们青史长留,永垂不朽!让我们继承他们的遗志,永远高举红旗,勇往直前!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是用烈士的鲜血染成,缅怀先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誓作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时刻准备着!
一想到这里,凌雨琦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她感觉到胸脯在起伏,呼吸紧促。
她想起了父亲凌云飞,15岁参加红军,参加过井冈山会师、江西根据地的反围剿斗争,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四渡赤水,爬雪山,过草地,最后到达陕北延安。抗日战争中参加过百团大战,解放战争参加过塔山阻击战,一路打到海南岛。他的身上不知有多少块弹片,出生入死,转战南北,为新中国的建立和建设,立下赫赫战功。一想到这里,她的眼眶湿润了,父亲曾对她说:琦琦,你想好了,你选择了公安学校,选择了人民公安战士这个职业,就要努力学习本领,时刻准备着,牺牲自己,为保卫社会主义祖国,保卫人民群众的安全贡献一生。
凌雨琦想到了龙飞,一个可亲可敬的年轻首长,龙飞的业绩令她羡慕,龙飞的人品,让她敬重,龙飞的智慧,让她景仰,她从心里敬佩和爱慕他。一见到龙飞,她就愉悦,觉得自己很阳光,仿佛沐浴后一种融融阳光里,心里暖洋洋的。和龙飞在一起,她感到心里好像有了主心骨,一下子踏实很多,有一种充实的感觉,不像自己的未婚夫路明,她和路明在一起,虽然路明比自己大两岁,但好像有一种姐弟的感觉,她要呵护路明,大事往往要她拿主意。
当然,她也尊重肖克,这个像大骆驼一样憨厚的大哥哥,肖克粗中有细,天不怕地不怕,每临大事有静气;肖克对凌雨琦就像兄妹一样,凌雨琦着凉感冒了,这位老大哥会端来一碗姜糖水。有一次和特务枪战,肖克总是用身体护着凌雨琦,生怕她被特务的子弹击中。一次,她和肖克在黑龙江雪原上追击一个特务,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特务的踪迹,粮食吃光了,附近又没有人家。肖克只得上树摘野果子,他怕这些野果子有毒,总是先尝,觉得没有问题了才让凌雨琦吃。晚上,肖克塔起一个临时窝棚,升起篝火,让凌雨琦睡在窝棚里,他睡在窝棚外。这天夜里,她被一声枪声惊醒,爬出窝棚一看,遍体鳞伤的肖克半卧在地上,不远处横卧着一只黑熊,奄奄一息。她慌忙忙抱起肖克,肖克睁开眼睛,微笑着,指了指那头黑熊,昏了过去。原来肖克与黑熊搏斗多时,凌雨琦狠命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埋怨自己睡得太死,怎么就没有听到动静及时醒来帮助肖克。
肖克发起高烧,身上的伤口感染了,他痛苦地呻吟着,说着胡话,喃喃自语。凌雨琦见雪原上一片白茫茫,天冷地寒,没有食粮,非常危险,万分焦急;她费了九牛二虎之二力作了一个雪橇,把肖克放在上面,然后推着雪撬滑行。她们必须迅速离开这个死亡地带。
一直滑行了几十里地,凌雪绮累得支持不住了,她望着昏昏欲睡的肖克,摸着他发烫的额头,大声地说:“大骆驼,你可要挺住,你可不要死啊!”
肖克听到她的声音,轻轻地睁开眼睛,嘴角浮出一丝微笑,他张开满是裂纹的嘴唇说:“我……我是铁打的……”
凌雨琦激动地扑了上去,用双手捧住他的脸说:“大骆驼,你是铁打的,千锤百练,你是个大铁骆驼!”
她在肖克的脸上吻了一下。
肖克又睁开眼睛,笑纹绽开了。
远处传来雪橇滑动的声音。凌雨琦站了起来,拼命地大叫着,一片片从树木上滑落下来,一片片回声在林海雪原回荡。
一个老猎人架着雪撬由远及近,雪橇前面有3匹马,旁边跟着一只猎狗。
肖克被扶到了老猎人的雪橇上,他终于得救了。
凌雨琦淌下了激动的泪花,她昏了过去。
回到北京后,龙飞称赞了凌雨琦,当时龙飞还没有把路明介绍给凌雨琦,他首先想到了肖克,这个患难与共的战友至今独身一人。肖克以前在浙江曾邂逅一个叫白堤的姑娘,白堤天真活泼善良文雅,两个人一见钟情,共坠爱河。由于白堤家庭出身不好,而肖克这种特殊的职业不允许与白堤成婚,肖克便忍痛割爱,编了一个理由与白堤分手,失恋曾煎熬了这个刚强的汉子一年多的时间。原来白堤的父亲是资本家,母亲逃到了台湾,是梅花党主席白敬斋的大女儿白蔷。1963年白蔷潜回大陆,在浙江家乡小镇找到了与奶奶共同生活的亲生女儿白堤,把她带到北京,居住在东单土地庙下坡3号一座神秘的别墅里。肖克被梅花党绑架曾关押在那里,意外地与白堤相逢;白堤知道自己的母亲白蔷是特务非常气愤,在与特务们的搏斗中被害;以后曾被制成人体炸弹置于中山公园的躺椅上,被我公安人员识破,避免了一场人身伤害的重大爆炸事故。
肖克自从与白堤失恋后,婚姻成为一大难题。他的脑海中总是难以拂掉白堤的影子,一个稚气未脱身窈窕的姑娘,深邃明亮的大眼睛,银铃一般的笑声,温柔体贴的语调。因此,虽然热心的人一连帮他物色了几个对偶,他都没有同意。
龙飞想把凌雨琦介绍给肖克,想成全他们的好事。可是肖克总是说:“人家年轻漂亮,又有文化,家里是高干,能看上我这个土包子吗?”凌雨琦虽然和白堤风格不同,但也是个优秀的姑娘,她的气质高雅,见多识广,博览群书,爱好文艺和体育,平时总有一种鹤立鸡群居高临下的感觉,给人一种神秘感。那次雪原侦察遇险之行,肖克对凌雨琦有了一种特殊的感觉,他也曾思忖:如果找到这么一个老婆,终生享福,愉悦无穷。但是凌雨琦却在肖克身上找到了兄长的感觉,没有那种特殊的感觉。她从心里喜欢龙飞这种英俊潇洒幽默儒雅的风格,喜欢漂亮男人、深沉的男人;如果说作朋友,她喜欢肖克这样的敢作敢为的朋友、两肋插刀的男人,如果相濡与沫做夫妻,肖克不是她的最理想人选。
她喜欢路明,路明长得短小精焊,浑身闪着灵气,眉眼端正,眉清目秀,他说话甜甜的,文文雅雅,又挺有主意,有一种小弟弟的感觉。她能够驾驭这个出身工人的小伙子,但是每当路明和龙飞在一起时,他们之间的差距,又使她产生一种失落感。这种情绪曾经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困扰着她;当路明牺牲后,这种情绪荡然无存,她觉得跟明也和龙飞一样高大,只不过站在角度不一样罢了。
凌雨琦正想着,附近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脸蒙黑布的苗条少女走了过进来。
她的动作轻盈,一把扯掉了凌雨琦嘴里的毛巾。
“女公安,老实交待,要说半句假话,我打掉你的下巴!”她挥舞了一下拳头。
“我不是公安。”凌雨琦回答。
“不是公安?你腰里别着一把手枪,这是中国,不是美国,手枪可不是好玩的!”
凌雨琦忘记自己带的手枪了,她沉默不语。
“快说,白薇死后,那张人皮是不是落在了你们的手里?”
她一只脚蹬在凳子上,身体倚着桌子。
凌雨琦冷冷地望着她:“要是在我们手里,你们在大陆的谍报网早完了。”
“你说的对,我问你,深更半夜,你跑到这个宅院干什么来了?”
“我听说这里闹鬼,就赶来调查。”凌雨琦听她的口音不像本地人,中国话说得比较生硬。听她的口气,白薇的人皮不在她的手里。
“你属于共产党哪个特工部门的?”
“我是东四派出所的户籍警。”
“户籍警?户藉警怎么可能佩带手枪?你骗一个小孩子还行。你来这里几次了?都有哪些任务?”
“我是来这里捉鬼的,刚来这里就遇到了你们。”
“啪”,少女打了凌雨琦一个耳光。
“胡说!你已经到这里3次了。”
凌雨琦有些吃惊,她们显然已经掌握了她的行踪,是不是那个看门的小姑娘跟她讲的,她们是不是一伙的。
少女眉毛一扬,她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那个看门的小姑娘都跟你了些什么?”
凌雨琦思忖:那个看门的小姑娘看来跟她们不是一伙的。
凌雨琦支撑着身子,说:“能给我点水喝吗?”
少女从旁边一个屋子里拿来一杯水,灌到凌雨琦的嘴里,呛得她咳嗽了几声。
“她只是跟我说,如果租房子她做不了主,要由街道办事处定。”
“没有说其他的吗?”
“她只是一个农村的黄毛丫头,能跟我说什么呢?我只夸她胆子大,能跟鬼生活在一起。”
凌雨琦说到这里,暗自发笑,她所说的“鬼”就是指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有其他“厉鬼”。
少女在屋内踱了几步,忽然问道:“你认识龙飞吗?”
凌雨琦摇摇头,“没有听说过。”
“啪”,少女又打了凌雨琦一个耳光。
“你不老实!落在我们的手里,你还不老实?八格牙鲁!”
情急中她说了一句日语。
凌雨琦立刻意识到她可能是一个日本女人。
少女冲上前,一把扯掉了凌雨琦衣服上的两个纽扣,露出了她粉红色的乳罩。
她感到羞辰,狠狠地怒视着对方。
“根据我们的情报,你和龙飞是一伙的,龙飞是你的上司,你的名字叫凌雨琦!”
凌雨琦听了,心内一惊。
她们的情报好快。
“既然知道了,何必再问我。”她平静地说。
少女在地上转了个圈。
凌雨琦看清了她的手,纤细如葱,白皙柔润,一双玉笋,十只尖指。
“你见过白蕾吗?”
白蕾是白薇的妹妹,梅花党东南亚地区的头目,后台是苏联克格勃。凌雨琦听龙飞讲过不少白蕾来历和故事,她也调阅过白蕾的不少档案和有关资料影像,但是没有见过她。
凌雨琦摇摇头,“我没有见过她,倒很想见识见识。你们是不是跟她是一伙的?”
“最近真的没有见过她吗?”
“没有,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少女说:“那天晚上,你在恭王府苦苦追杀我,幸亏我身手敏捷,要不然就成为你们的狱中鬼、抢下鬼了。”
凌雨琦听了,又是一惊,原来她就是杀害白薇的真正凶手!听她的口音,看她的长相,她很可能是日本人,那么一定是阿菊组织的成员。她与桥本阿菊是什么关系?负有什么使命?这伙特务藏在什么地方?
少女见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得又把手巾塞进凌雨琦的嘴里,然后进入右侧的房间,这个房间是个简单的卧室,摆有一张单人木床,床头柜上有一盏煤油灯,有个破旧的梳妆台,台上摆着着一些海外生产的香水和唇膏之类的女人用品,墙角有一个五桶柜,可以放一些衣物,床下有一双木屐。
少女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忽地坐起来,又走进另一间房屋,这是一间临时厨房,有个小煤油炉,桌上有案板、菜刀、油盐醋瓶一类用品,墙角堆着一袋白面,一袋东北盘锦出的大米,几个土豆,西红柿和黄瓜等食物;墙上挂着一个竹蓝,篮内有鸡蛋,壁上的隔板内放着挂面和红枣等。
少女在这个临时厨房里停留了一会儿,又走进旁边一个房间。厨房和这个房间之间有个隔扇门,门内的房间较大,是间卧室,为了防止潮湿,木板作墙,墙上贴着港台时髦的电影广告,俊男靓女的大幅剧照引人注目。屋内陈设典雅,双人木床的围栏有雕花饰样,围有幔帐,绰约能见床里。旁边有个屏风,屏风上各有一个佳人图案,福建雕漆,分别是西施浣溪、貂蝉拜月,昭君出塞、贵妃醉酒,精雕玉刻,楚楚动人。旁有一个大梳妆台,圆镜光可鉴人。圆形实木凳上雕满了精致的花纹。墙角有个梅花图案情高瓶,瓶内插着一支干枝梅。大衣柜的一侧有块长方形玻璃,衣柜上是鞋盒,有七八个,横七竖八摆放在上面。衣柜旁边是写字台、台上文房四宝摆放整齐,笔筒里插有钢笔、毛笔、圆珠笔、尺子等物。
少女撩开幔帐,只见床上躺着一个50多岁的妇人,面容端庄,气质娴雅,粉晕玉脸。她身穿一件月白色日本和服,和服上浅浅的荷花和嫩藕的图案隐约可见;她赤着双脚,白皙而织细,如同10支尖尖的玉笋,蓬松的发际插着一支梅花型的玉簪。蛾眉蝉翼,隆鼻朱唇。
少女接近床际,伸手推了一下床上的妇人。
“妈妈,那个鬼女人就是不招!”
妇人坐了起来,仿佛刚才还沉醉梦乡之中,她醒了醒神,爱怜地看着少女说:“稻春,不要着急嘛。”
“我要杀了她,杀一个,少一个。”少女恨恨地说。
妇人摇摇手:“杀不得,我们还要把她当人质,去换白薇那张狐狸皮。”
少女坐在妇人旁边,依偎着她,说:“如果那张人皮不在共产党手里,那肯定是被白蕾拿去了。”
妇人沉吟一会儿,说:“还有美国人、俄国人、英国人呢?”
“白蕾的后台就是俄国人。”
妇人思忖一忽儿,自言自语地说:“我要引白蕾那个小狐狸精出来。”
“妈妈有何妙计?”
妇人附在少女的耳际小声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