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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皮灯伞(1)

凌雨琦望着芳梅娟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笑了笑,说:“你看我像公安吗?”

芳梅娟的眼睛里泛出一种诡异的神情,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凌雨琦头一扬,爆发出一阵清朗的大笑。

“我从小就喜欢听侦探故事,我听过福尔摩斯的破案故事,也看过包公案、狄公案、施公案的公案小说,从小就希望做一个女公安,可是人家公安不要我,家里也不让我当公安;后来我进了师范学校,学的是音乐,当了一个音乐教师,小姑娘,我给你唱一段,你听听唱得怎么样?”

凌雨琦走出门,来到庭院中,唱起了《南泥湾》。

她的歌声柔美,惊飞了树林中的几只飞鸟。

芳梅娟听了,赞美地点点头,“唱得真好听,就像我们黄山的夜莺在歌唱。”

凌雨琦深深地呼了几口新鲜空气,叹道:“外面的空气太好了,这间小房子里的空气真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芳梅娟故意岔开说:“大姐,你唱得真好,比唱山西民歌的郭兰英唱得好。”

凌雨琦白了她一眼,“你别奉承我,人家是专业民歌歌手,我是业余的,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半斤还是八两。”

芳梅娟说:“你是业余侦探吧?”

凌雨琦说:“你别胡思乱想了,还是好好看你的院子吧,小心,晚上有鬼!”

凌雨琦走后,芳梅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她觉得凌雨琦太像公安了,自从白薇死后,她的心里就从来没有踏实过,她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惊悚不已,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是一个凄冷的晚上,她一直尾随着白薇在鼓楼的大街小巷里穿行,她听说干妈白薇在北京的恭王府也有一个栖身之所,于是也想探个究竟。

白薇就像一个幽灵,在银锭桥上盘垣一会儿后进了北边的烤肉季餐馆,此时的芳梅娟就像一只小小的落汤鸡,躲在了树丛中偷窥着。

一忽儿,白薇出来了,就像一个影子徘徊着,这时又有一个年轻女人尾随着她;由于是黑天,她没有看清那个女人的真面目,她想跑过去告诉白薇,但是始终没有机会,她也怕暴露自己。她认为那个跟踪白薇的女人很可能就是女公安,但是也不排除是黄飞虎派来的人;她听说梅花党内白敬斋与黄飞虎是两大派系,都在争夺一幅梅花图,而那幅梅花图就印在白薇身上,只要用一种特殊药水涂抹,就能显现梅花党人的名单;这已不是什么秘密,连共产党的特工部门都已知晓。在梅花党大陆潜伏特务头子叶枫为党国殉国时,白薇身上的梅花图曾经暴露无遗。因此,许多人都在找白薇,也就是寻找这幅梅花图!

白薇走进了一座王府,那个年轻女人也跟了进去,芳梅娟也溜了进去。

这时,芳梅娟又发现一个年轻的黑衣女人也在跟踪白薇,那个黑衣女人身手敏捷,飘忽不定。

芳梅娟更紧张了,她更不敢接近白薇,她猜想一定来了大批公安,他们已经包围了白薇,白薇在劫难逃。

芳梅娟想溜走,但是又想看到结局,不甘心就这样打道回府,于是跟这些人总是保持一段距离。

白薇进入恭王府后花园北面的蝙厅,芳梅娟不见了那两个跟踪的女人。她轻轻爬到蝙厅的房顶上,通过缝隙观察着白薇。

白薇显然已经有些疲倦,她倚在床头,神思缥渺,似睡非睡。

芳梅娟见屋内陈设典雅,硬木桌椅,床栏皆是精致雕饰,桌上葫芦型古瓶内插着一大束干枝梅,文房四宝排列整齐,一盏台灯泛出幽幽之光。

白薇睡在床上,她翻了一个身,脸庞像盛开的牡丹花,清莹红润。

芳梅娟想投下一个瓦片,向她提示险情,左右环顾,没有发现瓦片、砖头一类硬物。

这时,只见白薇胸前插着一支飞刀,“咕嘟咕嘟”冒着鲜血,人事不省,紧接着一个年轻的黑衣女子飘然落地,来到白薇面前,她拔出插在白薇胸膛的飞刀,然后迅速褪尽白薇身上的衣物,从头顶割起,一刀刀,一片片,割下了白薇的整张人皮。

芳梅娟惊呆了,大气不敢喘一口,尿顺着裤腿流了下来。

紧接着,她看见两个女子扭打在一起,一个黑衣,一个蓝衣,不分胜负;然后,那个黑衣女子向南遁去,蓝衣女子紧追不舍,一直朝南追去。

芳梅娟见周围没有什么其他动静,于是悄悄潜下房屋,摸到蝠厅里间屋内。

白薇静静躺在那里,似在熟睡。她的胸前一片鲜红,染红了雪白的衬衫。

“干妈,干妈!”芳梅娟小声唤道。

白薇没有反映。

芳梅娟有些慌乱,热泪夺眶而出。

白薇停止了吸吸。

干妈死了。

她想起白薇的嘱咐:如果她死了,一定要割下她的人皮,妥善保存好,会有人来和她联络,取走人皮。这张人皮记载着整个梅花党在中国大陆的潜伏特务名单,事关重大。

芳梅娟牢记干妈的嘱托,干妈已死,事已至此,按照干妈的嘱托认真去办,就是对干妈的最好的悼念和安慰。想到这里,芳梅娟忍住悲痛,含着热泪用床单把这张人皮包好,放进屋角的一个行李箱中,趁着夜色逃了出来。

回到东城粮钱胡同13号宅院门口,她确信无人跟踪后,才用钥匙开了院门,进了小搂客厅,这时,她感到整个心似乎都跳出了身体。

她的心一直砰砰地跳着。

她眼前发黑,一片黑暗,杂木在眼前晃动,白幡飘荡,黄尘蔽日,天摇地转……

她倚在破旧的沙发上,拿起桌上的一杯水泼向自己的脑袋;茶水沿着她的发际、额角、两颊淌了下来、冰凉、湿湿的,她感觉全身发冷,冷得发抖;这种颤抖是从心底升起来的,按捺不住后格勃浪自治区。她感觉世界到了末日,天似乎要蹋下来,浑身绵软无力。她的眼前浮现出白薇那被剥掉人皮的血肉之躯,一个血肉骷髅,一尾血淋淋的身骨,就像医学书藉中的人体插图,再美丽的年轻女人解剖了也是如此这般模样。

她望着倦缩在墙角的那个行李箱,白薇的人皮就在这个皮箱里,她恍恍惚惚地感到那个皮箱在动,嚅动着、嚅动着,缓缓地向她移动着。她的精神崩溃了,“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泪如雨下:“干妈,饶恕我吧!我是按照您的意愿,才拿您的人皮的,您饶恕我吧!”

她只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她终于醒了过来。天已微微泛亮,大地沉浸在一片青黛色的光晕之中。

山上的灰喜鹊吱吱地叫着,晨雾缓缓地流淌着。

她感觉到一片寒意,寒气袭人。

行李箱依旧静静地躺在屋角里,箱面已经被血水染红了一片。

芳梅娟吃力地站了起来,扶着沙发,怔怔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一步步走上楼。

二楼浴室的门开着,她直接进了浴室,拧开了水龙头,水是温温的。她脱掉了身上所有的衣物,上衣,裤子,衬衫,乳罩、内裤,还有手表和发卡,就像摆脱了所有的魔鬼一样。她洁白细润的胴体经受着温水的洗涤,特别是那双纤细的手,连手指缝隙也不漏过。她就像一尾小鱼接爱瀑布搬水流的冲刷;她感觉舒服多了,全身的毛孔仿佛都张开了,尖尖的乳角也显露了红润,眼睛也清朗许多,一忽儿,她觉得下体发热,一股殷红色的暖流涌了出来……

现在当芳梅娟想起那天晚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时,不由心惊肉跳,浑身发冷。以后她把白薇的人皮制作成一个灯伞,就安装在13号宅院后花园那间白色的小房子里。那个装个皮的行李箱被她埋入后花园的地下。

芳梅娟一直在等待,静静地等,悄悄地等。

她在等谁?

等人敲门。

等人上门。

她在等白薇的妹妹,那个装扮成老妇人的白蕾。

她在等白薇信任的梅花党人。

她要为父亲报仇,为母亲报仇,希望蒋介石的军队打回来,希望美国发国人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

在这个神秘的宅院里,她知道还有更多的“鬼魂”,它们在聚集,在游荡,在徘徊,在寻觅着什么……

在宅院里,可能还有夹壁墙,埋藏着珠宝,武器,或者类似骷髅的东西。

在后花园的角落里或地下,或许还有地穴,藏污纳垢,或者更为神秘的东西。

使芳梅娟比较得意的是:那幅梅花图堂而皇之地悬挂在白色小房子的中央,这样巧妙的伪装是她成功的杰作。

她虽然出生在乡野荒郊,但是用心之良苦,手艺之灵巧,天衣无缝,鬼使神差。

她夜里几乎是睁着眼睛睡觉,她的耳朵能谛听到几里地以外的动静,她喜欢在花园的草丛里小解,这样更贴近于大自然,能直接滋润人世间自然的万物。有时她甚至赤身裸体地在花园里散步,上山入亭,眺望四周,展示青春的胴体,接受大自然的洗礼。

她不喜欢遮遮掩掩,睡觉时也喜欢精赤条条,甚至在厨房里煮咖啡,在客厅的沙发上翘起腿品饮咖啡,她也是一丝不挂。

可是今天白天在花园的山上她和那位未来的女房客却发现了精湿的水迹,那是陌生人留下的佳作,根据她的经验判断,这是一片尿湿迹。

园子里来了生人。

来者不善。

当她与那个可疑的未来女房客一同走进那座神秘的小白房子时,她闻到了女人气味,是呼吸的气味,还是身体的气味,她不甚清础。床第间的饰物明显移动过,地上有杂乱的脚印,灰尘狼籍,秩序显然已被打乱了。

有人在这里居住。

而且是女人。

这是不久前的事情。

芳梅娟的思绪又票荡在白天来的那个女房客身上。

这是一个不速之客。

上番她的来访,已使芳梅娟右眼跳动,她的言语不凡,气势咄咄逼人,让芳梅娟感觉她是来卧底的,说不定这个神秘的宅院已被公安团团围定,无数只眼睛窥视着这里,无数支枪口指向这里。

芳梅娟睡觉时再也不敢为所欲为了,她开始穿上背心,套上粉红色的内裤,老老实实地缩进冰冷的被窝里。

洗浴时她已不敢放肆地引亢高歌了,而是变成哼着快活的小曲子,走出浴室时用长长的白浴巾紧紧裹住自己纤细的身段。

夜里甚至白天再也不敢跑到花园的草丛里小解了,而是老老实实地蹲在厕所内的马桶上。

晚上,当也打开窗户眺望满天的星斗,觉得那是无数只深邃的眼睛,注视着自己,朝你挤眉弄眼,朝你搔首弄姿;每当这时,她就关紧窗户,背靠着窗户,生怕有什么神灵挤进来。

今天晚上,芳梅娟要去那间小白房子,她要看看房子里究竟来了何方贵客。

那么是什么力量驱使她这样做呢?白薇的无声手枪在她的口袋里,白天她已经试过了,一颗子弹击中了一只花瓶,花瓶粉碎。另外,她才是这座宅院的主人,一个政府派来的守房人。再有,那座小白房子里的灯伞是白薇生命的躯壳,是梅花党人的生命之伞!

晚上9时许,她青衣素裹,径直走向小白房子。

房屋里透出有幽幽的青光,她感到有些恐惧,于是抽枪在手,移步走向门口。

门,忽悠悠开了。

床上坐着一个近五旬的美丽妇人,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眯缝着双眼。

宽大的灯伞投下微弱的光线,一摇一晃。

芳梅娟厉声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妇人不慌不忙地回答:“这里是我的家,我刚从关外来。”

芳梅娟在她抬起脸的一刹那,看清了她的脸,脸色粉晕,双目如电,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芳梅娟说:“我是街道办事处派来的看房人,我才是这里的主人!”

妇人慢悠悠地说:“你只不过是看房子的人,是别人雇来的女佣,我才是这座宅院真正的主人。”

“你是死人吧?”芳梅娟冷冷地问。

那位妇人仰天大笑,“我已经死过不知多少回了,你就是芳梅娟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芳梅娟听了,大惊失色。

“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的身世。”妇人说完,把她的身世简要地讲述一遍。

芳梅娟听了,而如土色。

“你是什么人?竟间是人是鬼?”芳梅娟一边说一边端起了无声手枪。

妇人不动声色,说了一句日语。

芳梅娟大声喝道:“举起手来,不然我要开枪了!”

妇人平静地说:“你开枪会引来共党的公安的,别自作聪明了……”

芳梅娟只听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她刚要回头,头上挨了重重的一击,失去了知觉……

芳梅娟醒来时只觉一片黑暗,周围是一片潮湿,还有一些异常的气味。

一颗火苗升了起来,一盏马灯现了一张桌上,桌旁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妙龄少女,打扮精焊,眉清目秀,小巧玲珑,双目严厉。

桌上立着3把尖利的飞刀。

芳梅娟看到自己赤条条吊在屋顶的一个大铁勾子上,身上穿的衣物丢弃一旁。

这是一间狭长的房间,壁上湿糊糊的,洋灰地上有一个木凳,木凳上有一水桶。

少女厉声问:“芳梅娟,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芳梅娟回答:“不知道。”

“这是地狱,第十八层地狱。”

“你们为什么抓我?”

“你自然明白,我问你,白薇的人皮在哪里?”

“白薇,白薇是谁?”芳梅娟疑惑地反问。

“啪。”少女冲上前打了她一个巴掌,这个巴掌正击在她的左脸,火辣辣地疼,打得她转了几转。

“白薇是你干妈,你是她的干女儿!”少女尖声叫道。

芳梅娟说:“你们既然都知道了,何必问我。”

“白薇的人皮在哪儿?快告诉我,免得受皮肉之苦。”

芳梅娟扬起脸,“干妈还活着,怎么会有人皮?”

“你还装傻?”

“干妈离开我快半个月了,我一直没有见到她,她说出差回来就来看我,怎么又有什么人皮呢?”

少女站了起来,走到芳梅娟面前,用右手拽起她的头,狠命地朝水桶里拽。芳梅娟的头浸泡在水里,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叫你嘴硬!我叫你嘴硬!”少女一边说,一边连续把她的头朝水里撞去。

这时,屋内又响起一个妇人苍老的声音:“稻春,她可能真的不知道,放了她吧。”

少女停止了拽击,把她的头拽出水桶。

“芳梅娟,你知道我是谁吗?”

芳梅娟摇摇头。

“我是黄将军的人,我知道你是白敬斋的人,我告诉你,你干妈白薇已经死了,她的妹妹白蕾曾经在1963年在大连老虎滩花园,为了争夺共产党的核潜艇设计图,害死了我的姐姐黄栌,如今一报还一报。”

芳梅娟听了,心下一惊,难道这个少女是梅花党的二号头子黄飞虎的女儿!

“芳梅娟,你看到桌上的飞刀了吗?”

芳梅娟小声地回答:“看到了。”

“你以后也要为我们做事,共同对付共产党,你若三心二意,我就用桌上的飞刀骟了你,永远不让你有女人的享受。一是如果你打听到白薇人皮的下落,马上通知我们。写好纸条后,把纸条放到花园后面小白房子的灯伞里。”

芳梅娟听了,心惊肉跳,心“砰砰”跳个不停。

“二是如果有白薇的妹妹白蕾的下落,也用同样的方式通知我们,不得有误!”

芳梅娟连连点头,“我照办就是。”

“那你委屈一下,”少女说完,掏了一介手帕在芳梅娟的嘴上抹了一下,芳梅娟就人事不省了。

芳梅娟醒来后正躺在小楼客厅的沙发上,她揉揉眼睛,天已大亮,阳光泻进来,一片灿烂。

她望望身上,依旧拿着昨晚那套装束。

她想了想,是不是一场恶梦?于是俯下身摸索了一阵。

无声手枪不见了,头发湿湿的,嘴角破了,露出了血痕。

这不是恶梦,这是现实。

当她重新梳理自已的思路时,她觉得自己陷入一片迷网之中。

黄飞虎的人也在寻找白薇的人皮,恐怕共产党的特工更像猎犬一般在寻找这张人皮。

一想到这里,她的骨头就感觉酥了许多。

她想起了那座白色的小房子,魔鬼居住的小白房子。

那个黑衣少女,那个安静的会说日语的老妇人,那个来看房子的女房客……

都是一个谜!

白蕾怎么还不来?

13号宅院就像罩在一个无形的大网里,阴谋丛生,诡计遍地。

那个关押自己的狭长房间简直就是一座地狱,地狱在何方?

如今芳梅娟再也不敢去那间小白房子,就连后花园也不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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