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千斤重负是什么呢?”田武打断了爷爷的话。
“是战争,是罪恶的战争!”田书义愤填膺:“战争夺去了无数青壮年的生命,战争使亿万人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战争使田园荒芜,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战争……”
“既然如此,爷爷为何总在外边带兵打仗,这不是在作孽吗?”田武瞪大了惊疑的眼睛。
田书长叹一声说道:“你还小,难懂这其中的道理。譬如有一只恶狼正张牙舞爪地向你扑来,你怎么办?要不要奋起将它打死呢?
“当然要将它打死!”田武毫不含糊地说。“你不打死狼,狼就要把你吃掉。”
田书喘了一口舒心的气:“是呀,所以爷爷总是在外边带兵打仗。”
田武说:“爷爷真好,常年在外辛苦打狼……”他突然停住了,呆怔怔地盯着爷爷问道:“咱们齐国是否也是一只恶狼,正在到处欺凌弱小的国家呢?”
“这个……”田书语塞,沙场老将被十几岁的孩子问住了。
一日,他们来到了北海边。面对茫无际涯的沧海,迎着喧嚣的滔天巨浪,田书向孙子讲述了大海的胸怀,大海的气魄,大海的性格,大海的富有,大海的贡献,大海的功勋。渔船像一只只蠡瓢,在风浪中颠簸出没,鸥鸟追逐着浪花嬉戏,海燕穿云破雾,去迎接那隐隐雷声,这一切,无不引起田武的浓厚兴致,他指指点点地问这问那,爷爷顺势给他讲渔夫的勇敢,鸥鸟的坚毅,海燕的胆识……
自海边回返,碾过海滩,穿过丛林,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盐碱滩,盐碱地里点缀着一幢幢茅草房,颇似明亮的夜空中的颗颗星斗。每一幢草房上都耸着一个高高的烟囱,突突地冒着黑烟。草房周围,人影匆匆,看样子十分忙碌,很辛苦。海滩上,密林中,白茫茫的田野里,三三两两的男女正穿梭似的来往,他们肌肤黝黑,衣衫褴褛,头戴苇篱,肩挑木桶,桶里盛的是海水。爷爷告诉田武,这是些盐工,他们正在忙着担海水煮盐。富渔盐之利,是齐国经济的特点,也是齐国强盛的重要原因。
游览归来,田武的脑海里总是翻腾着汹涌的波涛,活跃着那些辛勤耕耘和担海水煮盐的穷苦百姓,他不只一次地做梦,自己正驾着一叶轻舟,劈波斩浪地驶向大海的彼岸;或者变作一只海鸥,在碧波汹涌的大海上飞翔,是那样欢畅,那么惬意,有时竟从梦中笑醒。
春风徐徐,春光融融,阳气上升,春天里,人最易困乏,所以有诗人说“春眠不觉晓”,然而公元前531年春的一个夜晚,小田武翻来覆去,兴奋得一夜不曾合眼,因为第二天祖父要带他去游都城临淄。
田班村离临淄不过四十余里,田家又世代在齐廷为官,眼下爸爸和爷爷得宠于景公,是左右齐国命运的决策人物,可是因田家世代为官清廉,眷属一直远离都城而居,小田武都十几岁了,还一直未到过临淄呢。虽则从未见过,但他却并不陌生,因为他在书中读过,爸爸和爷爷经常谈过,来往的客人不断提过。
齐国的始祖是姜尚,姜姓在殷商时期就是名门望族,其祖先曾在吕地(今河南南阳)为官,后代从其封地为姓,故又称吕尚。姜尚是商周之际姜族的首领,周文王求贤与之相逢,非常高兴地尊其为师尚父。因姜尚曾是文王祖父生前日夜盼望之人,遂又称其为太公耀,史称姜太公。武王伐纣,姜尚为军师,劳苦而功高。姜姓同姬氏周族结有世代姻亲之好,周灭商后,便将姜尚封于齐,建立了齐国。公元前九世纪五十年代,姜氏第三代国君齐献公由薄姑迁都于临淄至今。西周时期,齐首先兼并了周围诸小国,国力开始逐步强盛起来。公元前678年,桓公称霸。挟周室以令诸侯,被推为五霸之首。公元前567年灵公灭莱后,国土扩展至东海。成为东方第一大国,临淄是列国中最繁华的名都。城南山峦起伏,丘岭绵亘,有牛山、稷山、博山和名泉“天齐渊”;东与北面原野辽阔,土地肥沃,盛产五谷,距渤海仅百余里,有渔盐之利;西依系水(俗称泥河);东濒淄河,临淄则因紧靠淄河而得名。
田武随祖父来临淄一看,嘿,好大呀,大城小城相套,大城是官吏、平民及商人居住的郭城,小城是国君料理政务及其居住的宫城。爷爷介绍说,大城南北长九里,东西宽七里;小城南北四里多,东西近三里;两城周长四十三里,总面积六十平方里。小城内宫殿巍峨,鳞次栉比,错落有致,金碧辉煌;大城里街道纵横似棋盘,横平竖直,宽阔整洁,街两旁店铺林立,店内货物琳琅满目。长街之上,车水马龙,往来行人,比肩接踵。循街而行,处处弦歌,人人昂扬……那情景,正如后世有人所描绘的那样:“临淄之中七万户……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搏、蹋鞠(tà jū)者。临淄之途,车毂(gǔ)击,人肩摩,连衽(rèn)成帷,举袂(mèi)成幕,挥汗成雨,家敦而富,志高而扬。”最令小田武流连忘返的还是那些手工业作坊,大大小小的工场,如冶铁场,纺织场,炼铜场,铸铁场和制骨场等。规模最大的冶铁场位于城的南部,占地面积约120万平方尺,广场上排满了小高炉、工棚、帐篷和茅草房,铁矿石、石灰石、柞木炭源源不断地从南山运来,肩挑人抬,车拉驴驮,川流不息,工人们将这些原料与燃料按比例混合装入小高炉内,投入火种,然后以排橐(tuó)用力鼓风。橐是一种鼓风器具,上下两片木板,中间用皮革连接,构成一个富有弹性的皮囊,上片木板后端镶一把柄,用脚踏柄,皮囊上下伸缩而生风。所谓连橐,就是将许多大橐排连起来,众人一起踏之,以达到风大、火猛、炉温高的目的。鼓风者,装料者,看炉者,出铁者,俱都烟炝火燎,一个个黑鬼燎神一般,只有那一双双明亮闪烁的眼睛,告诉人们,他们是人而不是鬼。出铁的场景蔚为壮观,两个人,一人掌钎,一个轮锤,叮叮当当地凿那密封的出铁口,待凿到一定程度,二人相继离去,第三个人双手端着比自己高几倍的长钎,对准那被凿得薄薄的出铁口用力一捅,于是一条红色的蛇蟒钻出洞穴,循着事先筑好的渠槽蜿蜒流淌,喷着火,闪着光,逞着凶,众人远离,以避灼热……
初夏一日,田书应乐安县令之邀前往赴宴,小田武随祖父同往。乐安县城在田班村西北三十余里处,日上三竿,一辆装饰古朴典雅的四乘马车行驶在通往县城的官道上,车内乘坐是田书祖孙二人,他们渡淄河,过时水,跨跃小清河。时水自西南巨淀而来,东北入淄水,因系时令之河而得名,夏秋雨时,水流湍急,冬春旱时,则水流渐微,其支流经常竭涸,所以又名干时。时水之上,田书触景生情,给田武讲述了公元前685年,齐桓公初执政时,于干时大败鲁庄公的故事,它给小田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田将军屈尊光临,乐安县衙蓬荜生辉,县令受宠若惊,以最隆重的仪式迎接,以最丰盛的美酒佳肴款待,对小田武的恭维则更是无以复加。酒宴过后,县令与田将军在客厅内议事,田武则由下人陪同到乐安城观光。不知过了多久,忽有衙役慌张闯入厅堂,结结巴巴地说:“禀老爷,大,大事不好……”
县令瞪他一眼道:“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衙役说:“田,田少爷他,他……”
“他怎么样了?”宾主二人均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坠,坠到济水里不,不见了……”
“啊!”二人同声惊呼,一个拍案而起,一个跌倒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