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舅妈是姥姥的弟媳妇,据说七十多岁了。我搞不清楚她是我的什么人。
妈妈一直管她叫舅妈,我是后来才知道她叫吟子的。
"你妈妈说你要上大学?"
被吟子这么一问,我不由一怔。吟子手托着老花镜的镜腿,在看信。妈妈的字饱满而有劲,透过信纸背面都看得见。
在这儿过了一个月才收到妈妈的第一封航空信。我去区公所办完居民证迁移手续回来,从门上挂的小红筐里翻出来的,它混在必胜客广告和《区政报道》中。
"你妈妈信上这么写的。"
"是吗……"
"你在学习吗?"
"没有。"
"不学习?"
"不学习。"
妈妈写给我的信扔在餐桌角上。对话像是被电视画面吸进去了。电视上正介绍筑地市场一家又便宜又新鲜的寿司店。我和吟子刚才就在看了。
"啊,我想吃寿司。吟子喜欢吃寿司吗?"
"喜欢哪。可有日子没吃了。"
"去不去这店,明天?"
"明天?"
"说是早上七点开门。"
"得起那么早……"
吟子磨磨叽叽的。她好像不大愿意去陌生地方。
"嫌远?"
"倒也不是。"
"那,还是觉得七点早了点儿?"
吟子咬着软煎饼否认说倒也不是,可就是不说去还是不去,我以为她还要补一句什么,直愣愣地瞅着她等着下文,谁知对话早就结束了。
两人在一起没话可说,对我简直是个负担。沉默时间太长的话,我总觉得过意不去。吃完饭,简单聊上几句后受不了沉默时,我会离开饭桌去看电视,并做出很专注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看,或者装困躺倒等等。
"我该去打工了。"
我装作精神百倍地站起来,作出门的准备。
来这里的第二天,我在一家钟点工派遣公司登记后得到一份工作,干得很投入。懒得去见阳平也归因于它。又两个星期没和他见面了,倒也不觉得寂寞。
这活儿两小时八千日元。在宴会上给大叔斟斟酒、盛盛沙拉什么的。我想多挣点钱。到了来年春天,没准能存上一百万呢。比起阳平的事来,想象存折上的数字,更使我兴奋得合不上嘴。
今天的宴会是七点开始。就是说五点半要在调布的事务所集合,着装、化妆后开碰头会并布置会场。我没有对吟子说具体打什么工,老年人听不懂这种新词,只跟她说是洗盘子之类的活儿。用她听得懂的话告诉她干什么的话,又怕她以为是不三不四的工作。每件事都解释太麻烦,反正存够了钱,早晚要搬出去的。在之前,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猫咪们怎么也不愿意亲近我。
黑子是只杂种黑斑猫,蛇皮似的毛很有光泽。黄褐色的眼珠,漂亮的尾巴,浑身有股子野性。它时不时抓只老鼠来,在人面前把老鼠折磨死。吟子最多呵斥一声,挥挥手赶一下黑子了事。被折磨死的老鼠就那么扔在榻榻米上,我看不下去,就赶在吃晚饭前把它埋在院子角落里。其实我很不情愿干这事,故意装作没看见,可最后去埋的还得是我。"老鼠死啦。"我斜眼瞪着她,倒觉着自己占了上风。可是,以前这活儿是谁干呢?黑子是不可能自己打扫的。那么就是吟子自己好歹处理掉的喽。埋只死老鼠倒没什么,但是用纸巾包裹它那沾满褐色血迹的身子的一瞬间,我手臂上要刷地起一片鸡皮疙瘩,上年岁的人想必更加敏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