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骨院拐过去,又穿过几条胡同,走到尽头就是我要去的地方。油漆剥落的院门上吊着个小红筐,大概当邮箱用的吧。其实这房子就在车站站台尽头的对面,却得从商店街绕道走。沿站台也有一条路通过来,可有篱笆墙围着,不能直接从那儿进院子。
院门上没有挂名牌。进了院门有条小路通向后面的院子。大大小小光装了土的花盆占据了小路一半的面积。房子外墙也和院门一样油漆剥落,红黑掺杂,斑斑驳驳的。大门旁边有个灰色的水池台,上面堆放着几只水桶。另一边种着一株快顶到房檐的高大的山茶花,显得格外壮观。叶子被雨打湿了,绿油油的,粉红色大花点缀其间。山茶花这个季节开花呀,我心里暗想。
"真不想来这儿啊。"我怀着真情实感,把心里想的话说出了声。一旦说出声来,反倒感觉虚假了。其实怎么都无所谓。不是我想不想来的问题,妈妈叫我来,就来了呗。只要能在东京生活,怎么着都行啊。
带我参观了房间之后,老奶奶端出了茶,接着又是帮我打开先一步寄到的纸箱,又是帮我洗衣服、做饭、准备洗澡水。在老奶奶帮我打开行李箱的时候,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啦、这一带的治安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我没兴趣聊天。看着老奶奶从纸箱里把我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抻直了再叠起来的背影,我心里直琢磨,回头还得表示表示感谢吧。
话越来越少了,开始感觉不自在时,她离开了房间。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仰起脸吐了出去,之后一直在房间里待到老奶奶叫我吃晚饭。
晚饭很简单,饭菜也做得很少。
"再来一碗吧?"
"哦,谢谢。"
我把碗递给她,她盛了满满一碗给我。
"能吃真是好啊。"
"哎。"我应了一声,接过饭碗吃起来,心想,再有点儿菜就好了。
"我也再来一碗。"
说着,她也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我嚼着腌萝卜,又"哎"地应了一声。
"看电视吗?"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操作遥控器的那只布满皱纹的手。
"没什么好看的吧?"
她启动快速换台功能,转到最后一台是夜场棒球实况转播。老奶奶吃饭时根本不朝电视那儿看。兴许上了年纪的人,看画面不如听声音吧。
她吃饭很轻,没有吧唧吧唧嚼东西的声音。我不熟悉老年人的生活,不过我早就想好了,不管代沟有多大,我该怎么着还怎么着。没想到也差不了多少。甜点是自制的咖啡果冻。她把奶油挤成漩涡状的架势也满像那么回事。
饭后,我坐进了没有通电的被炉,心不在焉地看一会儿电视,再看一会儿老奶奶拿给我的书。头一晚住这儿,跟她说点儿什么好呢?我盯着打开的那页书,反反复复地看着同一行字。
我还没有从今天起要和这个人一起生活的意识。虽说是自己来这儿的,可是就像被寄托在邻居家、晚饭后该接走的孩子那样,老是觉得不自在。
电视里,解说员声嘶力竭地叫嚷着。
"知寿,你喜欢棒球?"
听到别人叫我的名字,吃了一惊。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多少有点儿心颤,还有种不快的预感。
"也不怎么看。"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呢。"
说着,她就关了电视,从大围裙的兜里拿出毛线和棒针,织起一个圆圆的什么物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