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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无不严厉拒绝——南燕末帝慕容超

拓跋硅当初进攻中山(河北定州市),吓得后燕皇帝慕容宝弃城而逃。公元398年初,慕容宝的叔父慕容德亲王,迫于北魏南侵,放弃他所镇守的邺城(河北临漳县),南逃滑台(河南滑县),脱离残存的后燕帝国,建立南燕政权。次年,东走齐鲁(山东省),定都广固(山东青州市),算是有了立足之地。但我们要介绍的不是慕容德,而是他的侄儿慕容超。

提起慕容超,真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想当初,在符坚的前秦帝国时代,慕容德担任前秦张掖郡(甘肃张掖市)太守,其兄慕容纳、母亲公孙氏,随之定居张掖。后来,慕容德奉命参加水之战,临行留下一把金刀,向兄长慕容纳和母亲公孙氏告别。水溃败之后,慕容德追随老哥慕容垂,背叛前秦,建立后燕。留在张掖的慕容纳及其儿子、侄儿,即被前秦官员诛杀。只有母亲公孙氏,因年迈而被赦免;慕容纳的妻子段氏,怀孕在身,准备留待产后处决。幸亏狱吏呼延平作过慕容德的部下,大仁大义,把公孙氏和段氏偷偷放走,段氏顺利生下慕容超。十年后,公孙氏病危,临终拿出金刀,对十岁的孙子慕容超说:“有朝一日,你若东归,请将这把金刀还给你叔父!”公孙氏病逝后,呼延平带着全家及慕容超母子,投奔后凉王国(甘肃武威市)。不久,后秦帝国吞并后凉,慕容超母子又被强行迁到长安(西安市),呼延平随即逝世,段氏命慕容超娶呼延平的女儿呼延小姐为妻。

远在广固(山东青州市)的南燕皇帝慕容德,听说老兄慕容纳的妻小流落在后秦首都长安,遂派人前来探访,果然找到沿街乞讨的慕容超。公元405年春季,慕容超瞒着母亲和妻子,秘密回到南燕帝国。

慕容德听到侄儿慕容超抵达国门的消息,大喜过望,派出三百人的骑兵部队,前去迎接。慕容超进人广固,献上金刀,叔侄相见,悲喜交加。更妙的是,慕容德没有儿子,对侄儿备极关爱,很快决定立慕容超为皇太子。秋季九月,七十岁的慕容德逝世,慕容超继任皇帝,时年二十一岁,身高体壮,一表人才。

这段历史充满传奇色彩,数月之间,乞丐忽然成了皇帝!不仅让慕容超和当时的满朝文武眼花缭乱,也让一千六百年后的我们感到目不暇接。

然而,人生充满变数,命运最难逆料。慕容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满腔热情接回的侄儿,日后竟是帝国的克星!

慕容超上台后,首先来个大换班,把叔父留下的大臣统统贬逐在外,换上自己的亲信。接着整天沉迷于打猎游乐之中,不知政事为何物。大臣们屡屡规劝,慕容超态度强横,日益显露出猜忌暴虐、刚慢自用的恶劣品质,很快被愤怒的大臣们斥为莱封之类的暴君。

即位的第二年,慕容超和他的一班亲信大臣通力合作,开始对慕容德留下的一批大臣进行彻底清洗,立即引起朝廷内让,不少重臣被杀,或投奔敌国。左仆射封篙,被认定有谋反企图,慕容超下令将其车裂,又派大军兵分几路,攻击不被信任的地方高级官员,顿时全国陷人内乱。毕竟慕容超取得最后胜利——一批异己分子不是被铲除,就是被迫叛国投敌,逃往北魏、东晋或后秦,因而腾出许多官位,正好供慕容超安置自己的亲信。

大清洗告一段落,慕容超又处心积虑,打算恢复各种最野蛮的酷刑,以便严惩新的异己分子。这些酷刑主要有墨刑(脸上刺字)、剿刑(割掉鼻子)、401刑(砍断双脚)、宫刑(割男生殖器)、大辟(从右肩至左胁斜砍下去),统称“五刑”;另有烹刑(滚水烹煮活人)、辍刑(车裂或五马分尸)。

善良的人们,不要说亲眼目睹这些血淋淋的用刑场面,仅只看看对这些酷刑名称的解释,就足以使人胆战心惊!而慕容超却以少有的热情奔放,为酷刑大唱赞歌。他下诏说:“像封篙之流,不忠不孝,砍头袅首,已不足以惩治其罪恶,应该用烹煮、车裂等肉刑,并将这些酷刑纳人法律条文,成为定制。因为这些肉刑,乃是先圣们千古不易的经典发明。汉文帝刘恒,竟将它废除,遂使轻重失度。如今,犯死罪的人日益增多,应该用肉刑加以教化。肉刑的教化作用很广,惩罚的惨痛程度尤深,应该组织专家学者,参考历代刑法,稍加增删,变成南燕法律。车裂、烹煮之刑,虽然不在五刑之中,但亦是自古以来就通行的,早已载人《春秋》一书。王者有刑法,犹如人有左右手……”,这段屠夫状员理论,不仅活画出慕容超的狰狞面目,也反映了古代中国非人的政治境况。幸亏文武百官一致反对,慕容超的歹念才算打消。由此,我们感到,中国帝王们之所以肆无忌惮地摧残人性,全是逆来顺受的臣民们惯出来的。假如暴君们刚一为非作歹,全体臣民就作殊死抗争,情况定会大为改观。可惜中国臣民忍字当头,遂使帝王们的暴行畅通无阻。

慕容超恢复酷刑的“圣虑”虽然中止,但其葬送南燕帝国的土程才刚刚启动。公元407年,已经做了两年皇帝的慕容超,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段氏和妻子呼延氏还在后秦首都长安,遂派特使前去交涉。后秦皇帝姚兴先生开价说:“只要南燕愿作我们的臣属,再送上一流的乐师及歌伎舞女,或送上一千名东晋人,就可以换回你们的国母。”慕容超答应这些充满刁难性的条件,甘作后秦藩属,并送上皇家乐队歌伎舞女一百二十人,终于换回母亲和妻子。

不管代价和手段如何,亲人团聚,本是一出喜剧,我们也为慕容超感到高兴。然而,母亲和妻子平安归来的喜悦,竟不足以弥补慕容超内心深处的缺失,他时常为失去一百二十名歌伎舞女而悔恨。直到两年后,公元409年正月初一,慕容超在金鉴宝殿上接受文武百官新春朝贺,节日喜庆之中,他阁下却怅然若失,连连叹息皇家乐队精英输人后秦,乐舞残缺不全,于是决定发动战争,从东晋帝国掳掠人才,作为补充。这简直是愚不可及!

当此时也,南有东晋,北有北魏,西有后秦,南燕弹丸之地,夹在中间,一战可亡,唯有谋求和平而已,岂有挑衅强邻之理?文武官员提出劝阻,慕容超严厉拒绝说:“联已决定,不跟你们多说!”于是,派出骑兵部队,突然人侵东晋,攻下宿豫(江苏宿豫县),大肆抢掠,从城中挑出二千五百名青年男女,交付皇家乐队,学习歌舞演奏。

出师大捷,慕容超十分得意,加官晋爵,论功行赏,庆贺这场为他带来歌伎舞女的不义之战。有道是塞翁得马,焉知非祸;弱国战胜,其势堪优。东晋帝国无端遭到小邦攻击,岂能了得!晋将刘裕,迅速挥师北伐,直向大舰山挺进。

大舰山,位于山东临胸县东南,是南燕首都广固‘山东青州市)的南部屏障,战略位置十分重要。东晋将士最担心燕军据守此山,严阵以待。想不到自作聪明的慕容超,竟主张在晋军到来之前,放弃大现山防务,退守平原地区!

亲信大将公孙五楼建议说:“晋军轻装而来,利在速战速决。我们应该扼守大舰山要塞,使敌人不能前进。旷日持久,必然挫其锐气。然后挑选精骑二千人,沿海岸线南下,绕到敌后,断其粮道。另派充州(山东泰安市南)刺史段晖将军,率领所部,沿梁父山(泰安市东南)东下,腹背夹击,此是上策。要么命各地筹足军粮,然后焚毁庄稼,坚壁清野,凭险固守,使敌人无从抢掠。一旦粮草匾乏,不出十天半月,自会坐待其困,这是中策。如果任由敌人越过大山,我们再出城迎战,便是下策了。”这番分析,鞭辟入里,说得如此透彻,而自以为是的慕容超却严厉拒绝说:“今年,岁星照临齐地(山东省),天命在我一方,不用战斗,就能胜利。再说,敌人远道而来,疲惫不堪,势难久留。我们占据五州之地‘南燕将其仅有的青州一地,分为五个小州),国力强大,人口众多,战车万辆,铁马千群,不如等敌人翻过大规,来到平原,我们再纵出精骑,冲人敌阵,定能把他们踏平!何必自损禾苗,焚毁粮草!”

呜呼,祸莫大于轻敌。面对这种夜郎自大的言论,满朝文武苦苦进谏,慕容超一概拒绝。太尉慕容镇,不知他们的皇帝是千言万语都打不动的金刚不坏之身,竟枉费口舌说:“陛下一定要用骑兵破敌,也应该出大山,到山南迎战,万一不利,还可以退守山岭。岂能自弃要塞,让敌人大摇大摆地进人山北?扼守大,乃是上策!”慕容超还是严厉拒绝,依然下令南部边防部队放弃要塞,撤回广固,坐等晋军到来。

我们不能不佩服慕容超刀枪不入、力排众议的功夫!这位自视英明的年轻皇帝,一听到任何合理建议,无不严厉拒绝,代之以自取灭亡的瞎指挥。这种表现,直让人觉得他是敌人的优秀间谍!

且说晋军安然翻过大现山,未见南燕一兵一卒,乐得刘裕指天道谢说:“苍天保佑,大军已过险地,南燕庄稼已熟,不愁没有粮食,我们已经稳操胜券!”

慕容超发现晋军已过大舰山,这才命公孙五楼等将军,率领步骑五万人,仓促驻防临胸(山东临胸县)以南,自率精兵四万,安居城中,作为后应。

晋军翻过大舰,猛虎下山,先败公孙五楼,再破临胸城。正在城中静候捷报的慕容超,一看城破在即,大惊失色,立即单骑狂奔,逃回广固(山东青州市),集结残部固守。刘裕乘胜追击,进围广固。慕容超困坐城中,无计可施,急忙遣使前往后秦帝国求援。不巧,后秦新败于赫连勃勃的大夏王国,无力派遣救兵。慕容超失望之余,只好遣使前往刘裕大营求和,表示愿意割让大舰山以南,世代做东晋藩臣,结果,遭到刘裕拒绝。从此,慕容超倒变得宁死不屈。掌管天象的灵台令张光,认定上天要亡南燕,劝慕容超投降东晋,慕容超闻言大怒,拔剑出鞘,亲手砍下张光的脑袋。

岁历新翻,到了公元410年正月初二,慕容超携宠姬魏夫人登上城楼,看到城外晋军强盛,不禁握住魏夫人的手,烯嘘泪下,相向而泣。在场的将士,无不觉得丧气。

然而,由于广固被围太久,城中实在困苦难支,大半居民染上了严重的脚病,不能行走。尚书悦寿,看到不能再战,遂奉劝慕容超说:“天地不仁,助寇为虐,我军凋零残败,孤城援绝,命运可知。自古及今,一旦气数已尽,尧舜都得让位。陛下应该达权通变,庶可上保宗庙,下保黎民。”慕容超叹息说:“兴废自有天命,我宁可奋剑战死,不愿投降求生!”

话虽不错,可慕容超并不想“奋剑战死”,而是困守一座孤城,苟延残喘,每天让骨瘦如柴的士兵和老弱病残的百姓替他流血,而他则始终没有“奋剑”。

本年二月五日,刘裕看到时机成熟,下令总攻。有人警告说:“今天是往亡日,出师不利!”刘裕脱口反驳说:“我往他亡,有何不利?”八个大字,斩钉截铁。此与拓跋硅驳斥“甲子出师不利”的名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就在这个“往亡日”,刘裕大军攻破广固,诛杀南燕王公贵族三千余人,缉没家属一万余人为奴。可惜慕容超到底没有“奋剑战死”,而是趁早带领数十骑兵,逃之夭夭。晋军紧追不舍,将其生擒活捉,送往建康(南京市)斩首,时年二十六岁,在位五年而已。历时十三年的南燕帝国就此灭亡,全是慕容超一手运作的结果。

身死国灭,慕容超当然心甘情愿,只是他从宿豫抢来的歌伎舞女,难免要悖人悖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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