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长贵是1月9日被抓走的,1月10日下午2点钟左右,江青起床以后,打铃叫我。我听到铃声,就小心翼翼地走进她的办公室。
她说:“我在中南海的办公室,有一个保险柜,柜子里有一档(一格)文件,等我休息的时候,你给我取回来,那些文件都很重要,不能搞丢了,也不能搞乱了,我说的你记住了吗?”
我像在部队里那样大声地回答道:“记住了,你还有什么指示?”
我说完了,准备起身离开。江青很不高兴地说:“你讲话的声音不能小点吗?速度不能慢点吗?你讲话跟打机关枪一样,我受不了哇!对这点规矩,你必须记住!”
我小声说:“好。”
我参加工作10年,虽然远距离地见到过不少中央领导,可是,如此近的距离和如此大的人物一起谈话,还从来没有过,但我却丝毫没有幸福之感,只是感到心情十分紧张。
回到我的办公室,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到内衣湿漉漉的,我脱掉外罩绒衣一看,衬衣、背心全被汗水浸透了。
1月11日,江青正在吃午饭,我听到打铃声,她叫我,我进入她的餐厅,见李讷端坐在餐桌的南边。我没有看见江青的表情,就低声慢语地问江青:“你叫我,是不是让我在你午休的时候去中南海把那些文件取回来?”
我站在她旁边大约等了一分多钟,也没有听到她说一句话。这时,我觉得有些奇怪,就注意了一下她的表情,发现她的下巴往前伸着,嘴唇打着哆嗦,她咬牙切齿地大声喊道:“谁叫你去取文件?我问你,你前几天回老家干什么去了?”
我说:“我父亲去世了,经请示汪东兴同意,回去料理丧事去了。”江青听了我的回答,大声地说:“你父亲去世是假的,是有人故意把你支走了,是戚本禹他们把你支走的,他们好干坏事。”
我听江青这样说,就忙解释说:“别人做什么事情我不清楚。我父亲真的是去世了,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派人找中央警卫团政治部的毛尚元同志调查,是他到我老家把我接回来的,我父亲是真去世还是假去世,他是清楚的。”
江青听了我的解释,认为有失她的威严,大声吼道:“你在撒谎!我现在就派人到你的老家把坟墓扒开,看看尸体是不是你的父亲?如果不是,看你作如何解释?如果不是你父亲,你就犯了欺君之罪!”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把一双筷子狠狠地往饭桌上一摔,其中一根筷子反弹起来落在地板上。她双手叉在腰间,用更高的声音狂叫:“你,你刚刚来我这里,就敢跟我顶嘴,以后还了得,你给我立即滚出去!”
我的心情紧张极了,觉得两腿在打哆嗦。这时,我盼望李讷替我说几句解围的好话。李讷只说了句:“杨秘书,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她妈的地位那么高,权力那么大,她能说什么呢。江青下令叫我滚,我不能再说什么了。
我含着泪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躺在床上,难过极了,失声痛哭起来。
面对着洁白的天花板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的父亲生于1894年,74岁离开人间,一生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解放前,给地主扛长活,逃荒要饭,受尽统治阶级的欺压和剥削。解放以后,我家分得了土地,日子应该好过一些,可是,我有四个姐姐,其中三个姐姐先后出嫁了,但家庭负担仍很重。父母亲省吃俭用,把我哥哥、弟弟和我送进学校读书。他们盼望我们将来有个出息。当时弟弟还小,母亲身体不好,全家六口人,只有我父亲一人劳动,日子过得艰难是可想而知的。平时没有好吃的,就是偶尔有一点点,也是让给年小的弟弟和多病体弱的母亲。
我父亲劳动强度大,肚子吃不饱,不到60岁,腰就挺不直了,一到冬天,气管炎复发,彻夜不停地咳嗽。父亲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农民,他忠厚朴实,勤劳善良,再苦再累也能做到任劳任怨。他脾气特别好,即使我们做错了什么事,他也很少发脾气,更没有打骂过我们。我们对他老人家特别敬重,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们很想孝敬他,但是又苦于没有经济能力。我参加工作以后,离开家乡,更没有机会孝敬他。他离开人世之前,我也没有守候在他的病床前,没有亲手喂他一口水、一口饭,也没有说上一句安慰话。他病重时,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想在断气前见我一面,但他没有如愿,想来想去,我深深感到很对不起他老人家。他的去世,使我万分悲痛。
身为中央领导人的江青,对一位普通工作人员的亲人去世,非但不表示任何同情,不予安慰,还扬言派人扒开坟墓验尸,我真感到来她这里工作是进错了门,认错了人。
我越想越感到委屈,越想越觉得气愤。于是,我从床上爬起来,打电话给汪东兴,想把心中的苦闷向他倾诉。我说:“汪主任,请你赶快来吧,我在这里干不了啦。”
汪东兴急忙问:“出了什么事啦?”
我一边哭一边说:“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来了以后就知道了。”
没有等多长时间,汪东兴就真的来到了11号楼。
汪东兴来了以后,我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但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感情,把刚才发生的事,向他诉说了一遍。我说:“这里的工作我干不了,一是我没有能力干秘书工作;二是我不适合在她这里工作,她不信任我,没法干;三是我受不了这种窝囊气。你快点叫我回去吧。你不是说过,不适应这里工作再回警卫团吗?……再说,她不是叫我滚吗?我滚就是了。”
汪东兴听了我的诉说,脸上出现比较复杂的表情,他说:“她叫你滚出去,是叫你赶快离开她的餐厅,并没有说她不用你了,我现在还不能把你带回去。我跟她谈谈,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解一下,她是用你还是不用你,如果她的确说不用你了,我再把你带回去也不晚。”
汪东兴等江青午睡起床以后,来到她的办公室。一个小时以后,汪东兴从楼上下来,对我说:“她是怀疑我把你支回家去了,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你在这里再干一段时间试试,如果实在不行,她又的确表示不再用你了,你再回中央警卫团。”
我用信任的目光望着汪东兴。他又劝导说:“批评是动力嘛!要经得起批评嘛!”
“有她这样批评人的吗?太伤人的感情了。”我生气地说。
“算了算了,在她面前有什么理可讲嘛。”汪东兴显然是对江青这样的做法不满意,也不让我再说下去了。
汪东兴是我的上级,我认为他的话也有道理,于是我就轻声地说:“那就听你的,再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