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阳春,寒风料峭,本是杨柳舒袖时,却一连几白寒流倒灌,令人冬装裹身,凭添几分冷瑟。恰在这时,笔者应某法院之邀,参加其举办的一个别开生面的由“拉兹”现身说法的离婚调解会,会场里伴随“拉兹”们凄切哀婉的诉说,欷戯声此起彼伏,揪扯得人胸口阵阵发紧,不禁鼻翼歙动,猝然堤坝失守,怆然泪下。
“拉茲”之一——
我叫毛毛,今年十二岁。我爸爸叫大刚,妈妈叫文秀。可是,现在我既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因为他们离婚了,他们谁都不肯要我。
听妈妈说,她与我爸爸都是“老三届”,一起到北大荒插队。在北大荒时,我妈和我爸就好上了,但是不敢结婚,怕生了孩子负担不起。等他们回城了,也都快三十岁了,于是就急急忙忙结了婚,第二年就生下了我。我小时候,爸爸妈妈对我疼极了。无论我要什么,只要爸爸妈妈买得起,都满足我。虽然那些年爸爸妈妈都拿的死工资,可他们从来没有为花钱拌过嘴,吵过架,好像日子过得挺甜蜜。可是自我七事开始,爸爸开始嫌挣钱少了,妈妈也埋怨爸爸是窝囊废。爸爸一赌气,辞掉了正式工作,到深圳倒腾买卖去了,并且讲不混出个人模狗样来不回来见我妈。三年以后,我爸爸果真“发”了,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大款。可是,从他由深圳回来以后,和我妈的关系就一天比一天坏了。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我听他们吵架的因由,都是为钱。妈妈嫌爸爸给她钱少,爸爸嫌妈妈有钱就去赌。我呢,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也一天比一天贬值。我的学习成绩他们不关心,我每天三顿饭他们不闻不问,只知道过十天八天的给我一二百元钱。到去年,听妈妈讲爸爸跟一个“小秘”好上了。她一狠心,跟爸爸要了一笔钱,飞到海口搞房地产生意去了。半年以后,她也“发”了,变成了一个富婆,并且声称日后要与刘晓庆一比高低。这时,她手里的钱与我爸爸难分谁多谁少了。她有了钱,气也粗了,叫号似地要与我爸爸离婚,并且不知羞耻地讲要找个比我爸爸身边那个“小秘”还年轻的“情夫”,也要风流一下。结果,他们离婚了,可我呢,就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累赘,谁都讲愿意出抚养费,谁都不愿要我。我一咬牙,就溜掉了,宁肯去要饭,去偷去抢,也不肯要他们恩赐给我的臭钱。
当我真的变成了“拉兹”一样的流浪儿,才知道没有父母的孩子的辛酸。每当我当扒手被抓住遭到痛打时,每当我为逃避警察的追逐一连几天躲在防空洞里饿得哭嚎时,我就对着我爸爸我妈妈工作的方向大喊:你们既然成了爸爸妈妈,为什么就忘了做爸爸妈妈的责任呢?难道钱比你们亲骨肉的命运还贵重吗?
“拉茲”之二——
我叫宁宁,今年十岁。虽然爸爸妈妈给我起了个祝福我的全家幸福安宁的名字,可是自从我懂事起,我们家就没有一天安宁过。
我从小就很淘。可这怪我吗?爸爸是个作家,整天为了他的事业爬格子,用我妈妈的话说,他又生了一副花花肠子,所以总以写作为由,不是讲到外地深入生活,去采访,就是扎在一个什么偏僻的地方写小说,把我们家完全当成了旅馆,十天半月不回来一次。可他一回来,就跟我妈犯脾气。说我妈是个小市民,缺乏文学细胞,两个人缺乏共同语言。我妈说,不错,我是个工人,学问是不大,可这些情况结婚前又没藏着掖着,结婚时谁也没有端着机关枪强迫谁。噢,今天你成名成家了,就横竖看不上我了,到底是我变了,还是你变成当代陈世美了?两个人吵起来简直是天昏地暗,每次都是我爸爸气咻咻地提出离婚,我妈妈又是哭又是嚎地不同意,才暂时休兵。可是,他们每吵一次,我爸爸回来的间隔距离就拉大一次。到了去年,他索性就不回来了。我妈妈呢,每吵一次就晕过去一次,到后来,神智不清,生活上难以自理。这样一来,我就变成了没有父母管的野孩子。旷课,打群架,最后发展到偷。前几个月,我被送进幼教所。我知道,我变成了一个坏孩子,如果再不痛改前非,将成为社会上的孽障。可是,如果爸爸不遗弃妈妈和我,我从小就得到爸爸的严格管教,我能变成这个样子么?爸爸呀,你是个作家,是个有文化的人,难道你忘了一句古语:既然如此,何必当初?
“拉茲”之三——
我叫赵佩,赵本山的赵,陈佩斯的佩。今年十一岁。我变成“拉兹”,也是因为爸爸妈妈离婚的缘故。
我妈妈是个画家,过去不出名,所以与我爸爸的夫妻关系很好,对我也很疼很爱。可是自从前年开始,她在北京搞了次个人画展,一炮打响,记者吹,行家捧,她就变得忘乎所以了,好像身价倍增。从此,她看不起我爸爸了。在她眼里,我当兵的爸爸只不过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一介武夫,平时言谈话语总是对我爸爸又是讥讽又是挖苦。我爸爸毕竟是个血性汉子,忍了一年之后,可能实在忍不下去了,突然提出转业并要回山东潍坊老家。我爸爸离开我妈时,提出要把我带走,可我妈妈不同意,说我到了山东,日后我说话都带“大葱”味。
自从我爸爸走后,妈妈对我更是娇惯了,什么事儿都对我百依百顺。可是这种关心,又多是物质上的,在品德上对我的教育却放任自流,一来她太忙,二来她把物质的功能看得太重。她忘了,人心不足呀!过去,爸爸对我管得很严,几乎每天都对我进行革命传统教育,虽然我认为他的观念是“出土文物”,但潜移默化地接受了不少正确思想的灌输。
去年,我妈妈与我爸爸离婚了,我也因学坏进了工读学校。有一次,我妈妈到工读学校看望我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家庭像辆汽车,夫妻两个各自像汽车两侧的轮胎,一侧的轮胎瘪了,汽车还要往前开,不翻车也会掉到沟里,至少也要跑偏。
我也不知道她这种比喻恰当不恰当。但是,起码我觉得我们家这辆汽车的轮胎都瘪了,没法开了,我也没法坐了。
断想录:据有关部门提供的资料表明,如今的离婚率,特别是在有些城市几乎每年以百分之十的幅度递增。有人说,这是人性的觉醒;有人说,这是道德的沦丧;有人说,这是社会的进步;有人说,这是生活的堕落。可谓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过,透过以上三个“拉兹”的诉说,或许愈发使人“见仁见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