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最先叫醒眼睛的一定是鸟儿了，它们会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让自己的小曲颤落在皮肤上，弄痒你的梦。这样的梦幻的编曲方式，源自某种“自由”的涂抹。只有那两个字黏在羽毛上，或卡在喉咙里，给人类的感觉才是轻盈和完整的。我是它们的聆听者，但却也曾是扼杀者。
“那么，就是这两只绿色的吧……”在挤满啁啾声的人群中，我记得谁这样说过，也清楚地记得，我拉着他（她）衣袖的手愉悦地拉扯过。在我的极力要求下，妈妈就这样送给外公一对以我的名义赠与的绿色鹦鹉（抱歉我只能这样称呼你们，在你们所在的一年中，我一直都没有给予正式的名字），在将那只较为精致的“家”递到外公的手中时，一种无奈的浅笑钻出他的皱纹，然而我依旧为那些即将到来的音乐而暗自窃喜。
对于还是幼儿的我来说，以“爱心”的名义和方式，几乎就能将各种小动物领回家。大人们每次只对我说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如果你无法保障自己有能力养活它们，还是节制自己的爱心吧。然而，这又算得了什么，在我的了解中，有“爱”的想法和行为，就能保障一切的正确性。
所以在外公家的两只鹦鹉也不例外。一次偶然，让我领略到了它们吃瓜子的风采——在装食物的盒中放几粒完整的，在伴随某声“咔嚓”声后，它们的咀嚼中一定会落出干瘪的壳。这让我“爱”的欲望更加膨胀，于是找来家中所有的能咀嚼的食物，一股脑儿抖入小小的食盒。
于是那天下午，“咔嚓”声便堵住了它们的歌声。事实上，只要我愿意，就能使它们发出任何我们所想的声音。
它们会用喙替彼此擦洗身体，也因此获得了能够将“家”放在窗台阳光下，享受日光浴的资格。也许作为家养的鸟儿，它们是喜爱这种特殊待遇的，而也许我的喜爱，是建立在它们的“享受”的基础上的。在我的眼中，它们日复一日地啄出对方羽毛中的细碎脏物，是那种用手一摸，就能摸到愉悦的水珠的光滑感。我记得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清晨，外出晨练的外公只将年幼的我和那对鸟儿留在家中，并不忘记给笼中的食盒添上新鲜的小米。
下午就突然变了天，“迅速关闭所有的门窗”，大人们焦急地说。而他们并不忘添加一句“今天下午会有强烈的沙尘暴”这样解释阴天和风的句子。也就是在这样“缜密”的忙碌工作中，大家却唯独忘记了还在阳台淋日光的它们。
这样的飞，也仅仅需要用到这一次，却无法舒畅地使用。小笼囚着原本会飞的它们，翅膀也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象征性飞翔，外公家也不巧地住在十楼。鸟儿的翅膀实在无法承担起“家”重量，绿色的草地在几秒钟内就溅起鸣叫和血迹。
在小院的绿化带内，躺着一只鸟儿的死亡和另一只的骨折。我细细打量时，发现羽毛居然收拢得很紧凑，像一株莴苣。第一次，我拖着一只乖顺的鸟儿，并感受到来自羽毛深处浓稠细密的色泽感。而小院的绿化带，是我从此远离的地方。
我无法忘记的，会飞的生命摔死在我精心饲养的爱的包围下，这使我从此不敢轻易触碰任何生命。
直到在春的某一天中，再次回到外公家，目光比脚步起先到达小院的绿化带，却惊异地发现那里不知被谁栽种了一株芦荟，一种很好养活的植物，并不会以高度来完结自己的生命。我想象并期望，那是你们亲自想要说的：原谅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