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真想对永远见不到的它们小声地这样说：“不要回来了吧，因为你们不属于这里。”可它们永远不会听见了，或许还有幼小的，或者还在毛茸茸撒娇的生命又被谁抱着回家了，他们本来不属于一起的，生命和生活都是两个空间，更别提语言对话了。也许和我的感觉很相同，你无法拒绝一个愿意依赖你的“人”，可理智的你还是决定放弃，因为这并不是喜欢就可以完美的事。那就别回来了，好吗……
一，鹅黄色
我在幼儿园门口一个贩卖小鸡的摊位前走不动了。外公起先是极力反对的，在他看来，一个幼小的还需要别人照顾的我，是无法承担起照顾另一个生命的重任的。可责任在我看来很简单的，因为我是那么喜欢它们。爱是可以在童话里成为并创造奇迹的因素之一，童话在幼儿眼中就是权威和哲理。“你能保证养活它们吗？这可不比你买一个洋娃娃简单。”外公认真地说。我说我能，眼睛一刻都没离开纸箱里的小鸡们。于是，在回家的路上，我的手里多了一只装有两只小鸡的塑料袋，就像以前在商店买了玩具般。外公最终给我买了两只小鸡。
“啾啾……”小鸡，你第一次给我的语言被我误解成快乐。我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
它们渐渐开始长出新的羽毛层，偶尔我也会将它们放在胳膊上玩耍了。我真心地以为，它们能够如我所愿的长大下去。在我看来，饮食和住宿，和必不可少的爱，我都给予的很到位，没有什么是死亡能见缝插针的。至少现在，你们还在我心里偶尔“啾啾”般的说话。可是我再也没有养过任何的宠物。
是在卫生间看见死亡的微笑，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去给它们喂食。看见小鸡蹬得笔直的双腿，眼睛闭得很紧，那一瞬间，我甚至出于本能拉了拉它的爪子，希望让它们像以前那样顽皮地走路。
“今天倒垃圾的时候，就把它们一起扔掉吧，”妈妈对我说。我没有说话，小鸡死的时候连声音都没有，离开后也是轻轻的，符合了大人们轻描淡写的语气。事实上，在没给我小鸡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这是我的另一个新的玩具的准备。
晚上，在楼下的餐厅，妈妈大概是为了安抚我，点了许多菜，其中就有一道鸡丁。她夹了一些菜在我的碗里，暗笑着对我说：“你能忍住一直都不吃鸡肉吗？为了小鸡。”我真的没想过要再吃鸡肉，我想让小鸡知道，我很伤心，并且有伤心的行动。这是我唯一能做出的，较为庄严的责任体现。
而妈妈没有再说什么。我开始偷偷望着鸡丁发呆。然后我的筷子比心更先背叛了我。餐厅外还吹着软软的风，吹红了我的眼睛。可是，鸡丁真的很美味，小鸡死了，可我还要快乐地活着，我要长身体所以更要吃鸡肉。渐渐的，我的伤心和内疚被风吹开了，然后快速地融化在夜里。原来真的不过如此啊，我开始暗笑，但在脸上却要保持一种痛苦。
我还挣扎在“我是一个善良的孩子”的旋涡中。可眼泪就不是那么好挤出的了。一路上我努力维持沉默，同时把妈妈的手捏得很紧。哦！我是有一个亲自照顾我、安慰我的妈妈。我们会用一种语言沟通，喜怒哀乐纷纷都被表达出来。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我会健康地活着的原因了，可小鸡没有。想到这里，我突然想哭了，有妈妈多好呀，多幸福呀，我有一个妈妈。
再次路过那个贩卖小鸡的摊位，看见和同伴挤在一起的它们，我想，如果给它们一个妈妈，是不是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呢？“啾啾，啾啾……”外公拉着我买一包糖果。我们都是自然界里的儿童，我开始庆幸，同时有些难过。凭什么呀凭什么呀，我心想。
这也是它们想说，却一直未被我听懂的话。鹅黄色，浅飘，渗入我童年的柔软处。像一块绵绵的绒布吸干我的眼泪和冲动。
二，鸟笼
外公从鸟市买回两只绿色鹦鹉，让它们和各种植物一起住在阳台上。阳台的空间不算很大，但也足够装下它们的说话声了。我以为这种美丽的鸟儿会是比小鸡还要脆弱的生命，出乎意料的是，它们非常容易养活。随意丢些瓜子和阳光在鸟笼里，（它们吃起瓜子来比人类还专业）就能把它们喂养得很好了。
鸟笼虽小，但设施是一应俱全的，除了装水食物的小盒子，还有一间小屋以及可供它们随意跳跃的木杆。我认为除了森林，那就是一个完美的家。我们给它食物，阳光和活动的空间，得到的回报是几声清脆的啼叫，就像一个公平的交易。有了两只小鸡的莫名死亡，每天清晨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阳台看看是否它们还活着，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放心做别的事情。
我还是在上小学的年龄，功课不算繁重的，也有更多的时间和鹦鹉玩儿。也就是在某一次，我亲眼看见其中的一只产出三颗类似杏仁的鸟蛋，幸亏小屋距离地面高度不算很高，那些蛋摔下去也就没有裂痕，我在心里暗暗窃喜：这样一来，孵出小鹦鹉的机率还是很大的。可它们却像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那些椭圆的物体又是怎么回事，嘎嘣嘎嘣地咬着瓜子（此时它们吃瓜子的技术比刚来我家要更炉火纯青一些），对自己产下的蛋连基本的好奇都没有。
这三只蛋激起了全家的好奇，甚至产生了把它们打碎一探究竟的想法。但想到里面的生命，也许目前只是些蛋液，就还给它们不负责任的父母了。同时，打听着人工孵化的方法。我是多么想拥有两只雏鸟，并且是自己亲自抚养的两只宠物的杰作。同时，我为这些小鸟蛋感到幸运，它们一旦出生，习惯的就是鸟笼里的环境，并非自然带来的自由感，在我看来没有对比就没有遗憾。可遗憾的是，瓜子远比它们的孩子更有吸引力。
外公说，今天阳光不错，把笼子放在窗外，也许它们高兴了，就会来照顾鸟蛋的。
可下午就刮了巨大的沙尘暴，我们在把全部的门窗关好后，才想到阳台窗外的两只鹦鹉。外公家住十楼，但它们有翅膀。“鸟笼会困住它们飞翔吧”，我说。
“至少在有限的空间内，它们还是有余地飞的，”记得谁这么说。
一个小笼子曾一度被我一相情愿地认为是两只鹦鹉最好的家了，比鸟贩子给它们的自由和食物干净许多了。在充满绿色植物的绿化带，我找到了那只鸟笼，其中的一只已经死去。另外一只的腿似乎有些问题了，我把它托在手里带上楼，甚至它连飞的意愿都没有。小鹦鹉，也就是在那一次后，我就异常恐惧死亡的动物。即使没有移动和语言，它们用不同的姿势安静地躺在那儿，就足以给予彻骨的冷。总感觉它们的死，都与我有关。
在确定了存活的鹦鹉是骨折后，我们打电话给兽医并用了鸟儿治疗骨折的药，很快想象出它再次健康飞翔的样子。外公甚至打开笼子，把阳台开放给它以便锻炼它的飞翔。大概半个月都平安无事，除了没有像以前那样啼叫和飞。我们感到不妙，事实上也不出所料。
我不知道它们最后是否被埋在了一起，我再也没有去过外公院子里的绿化带，脑中总是产生可怕的景象。我不害怕蛇（甚至摸过它们），不怕一切小虫，大型犬和形态丑陋的鱼，却害怕一切死去的。那种冰凉是我无法接受和目睹的，总禁不住想象它们是怎样死去的。
外公把鸟笼收进了储藏柜，后来就卖给收废品的人。在勾勒完禁锢的形状后，鸟笼和它的主人都得到了自由。可你为什么不飞……那天我去了外公家楼下的院子，真的这样问了你们。而现在，那里是一片小树了。
三，怀念
小龟，因我的疏忽而得了眼病的你们，连死亡都保持一种让主人误会的姿势。只是在我换水的时候，那么大的颤动后没有反应，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仓鼠和小兔，小鸭和天竺鼠，别恨我。书架上那一堆饲养各类宠物的书籍，纷纷落灰或是送给他人了。目前为止，最成功的饲养就是窗台上唯一一株绿色植物——绿萝。喜爱你们，却不打算再接触你们。那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爱”。
四，后记
你们在我的疏忽下，去了远离我的地方，并这一点上得到了自由。我还是那么喜爱小动物，可也只是抚摸它们，并没有带它们回家的想法。打开窗，我不知是对着谁说：飞吧，永远不要回来了。然后，窗台上乘凉的几只麻雀一路鸣叫着离开我家的窗台，小憩或是飞走，那是它们的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