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听说过一种昆虫,它的生命只有短短的二十四小时。在那一天中,它需要记住一切自己所看见的,听见的,因为只有这一次机会,再不会有第二次的可能,除非想让离开变得更加诗意和美好,但这种想法却很易碎。随后死亡会带走它本身,就像风吹走一片叶子般简易、冰凉。这种昆虫在生存的时间内随时对周围的事物保持新鲜感,它需要浪漫的态度,诗意的心境去面临生存和死亡无比融洽地拉手的样子。它看见的永远是所有生命鲜嫩的样子,因为降生在春天,能够在傍晚被盖上一层绿油油的风永远睡去都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了。
这种小虫让我感到轻微地惋惜,因为它的短暂性,却有时希望去做一只这样的小虫,它看见的、听到的世界比我感受到的要宽广、柔软。
我和外公都养过乌龟,确切地说是我“养过”,它的生命已经成为一种过去式。而外公正在养着两只我送给他的中华龟。有一只精致的长方形玻璃缸被作为它们的住所,但我见到的它们却整日都是懒洋洋的样子,它们把脑袋懒懒地探入水中闭目养神,从口中吐出几串我读不懂的水泡,甚至连鱼缸中的鱼苗(那是它们的开胃小食)。或许等到我长到很大的时候,这两只乌龟还是保持着生命的存在,可是,每当路过它的人不会因此停下来,很有耐心地看它睁开眼睛。眼前只是一片灰扑扑的硬壳罢了,从壳上类似于老树的年轮中,人们听不到一丝关于生命的敬畏感。我想,它们是不需要怎样对待自己的,硬硬的盔甲就是对外界最好的防御,也会防御掉所有的冰冷和温暖。但那是它们的选择,同样正确。
我们用同样的目光去看见,用同样的听觉去听见,对于不堪短暂的生命而言,听见比看见远远珍贵得多,听觉的记忆可以一直带去死亡铺开的微笑,即使在树林中许多绿色彼此摩擦的声音更加混杂和凌乱,但耳边却镶嵌着发自内心的乐曲,无法被风揭开,无法被野草拨乱自己的旋律。我不知道那些小虫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一种家族中习以为常的态度吧。但对我而言,那种离开却是再美丽不过了,请原谅我只能用“美丽”来形容死亡,好像是另一种飞翔的开始,却无疑是更加自由的。只是在我们看不见、摸不着、听不出的世界里,才会倍感冰凉。那种神奇的小虫一直在我的记忆中盘旋、飞舞,一直没有死去,也永远不会。
许多生命都在祈求永恒,可永恒是什么,它抽象而诱人。在我的脑海中一直得不到恰当的答案。越是去追求永恒,却越是感到拥有的微小,永恒的短暂性。那不会是量不到尽头的生命,却是记忆的保存,心灵的缅怀,灵魂的寄托和永无止境的更新。大自然有她最具权威的说法:“存在即永恒”。
一片凋谢的叶子不会想要去与森林比较自己的永恒,月光不会去想要与宇宙比较自己的永恒,一支蜡烛不会想到与太阳比较自己的永恒……我买下一条心爱的海蓝宝手链,每天写作的时候,就将它带在左手的手腕上,并感到那小段的时光即是一种轻微的蓝色永恒,每一股蓝色都在手腕上缓缓流动,并传来一些清脆的鸣叫,仿佛来到海边听见深入骨髓的蓝。这使我感到比永恒更加真实的快乐。
看着窗外,我突然想让我的笔休息一小会儿,它尽力记住自己所能保存的美好,抑或是泪水的弧度。我不在乎记忆中被涂抹怎样的颜色,阳光同样可以打湿泪水。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让一切滑去的自然更婉转一些,就像每天经过手心和发丝的风、雨水,很短很轻,却让我无法忽视它们的存在。它们走过我的身旁时在微笑,我必须报以同样的笑容。即使那笑容只是微妙的一瞬间。
我并不想提早与快乐失散了……它们纷纷源自心灵的珍惜、满足感。只要伸出手,我们就拉住了彼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