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良推着一板车青菜,早早来到菜市场,还是没占到好位置。停好车,田良再次用目光狠狠地瞪背后两三尺开外的水泥垃圾筒,垃圾筒附近的苍蝇在狂欢,恶臭难耐。如果是个塑料的或者其他什么材料的,老子早让它滚蛋了!骂归骂,那水泥垃圾筒依旧立着,像一位严守岗位的士兵,岿然不动。
田良看见三三两两的客人,扯开嗓门吆喝了起来:农家青菜,环保农家青菜,无污染青菜——
几个客人在吆喝声中拢过来,看着绿油油的硕大青菜,人人选了一大袋子。他们还问了田良几个问题:家住哪里?下没下化肥农药?田良一脸诚恳,边拿秤杆边对问题一一做答:“我家住东山头。种菜从来不用化肥农药,肥料全在猪圈羊圈牛圈里……”
没过多久,田良和他的板车几乎被客人包围了。人们几乎是抢夺着往各自的袋子里装菜,田良古铜色的脸盘几乎乐成了一朵太阳花。
也有唱反调的顾客,说长这么周全的青菜八成是打了农药的吧。接着就有人说,这么热的天,又很久没下雨了,如果打了农药可吃不得……田良一听,拍响自己的胸脯说,兄弟姐妹们呀,我哪有那个冤枉钱买农药呀,还不如买身像样的衣服穿穿呢。
人们这时才把目光集中到田良的穿着上,见那身旧得不成样的衣裤,警惕性也就跑进了附近的垃圾筒。
突然,一个异常高挑的妇女把已经称好的菜狠狠一扔,说,这菜我不要了。在这妇女的带领下,又有几个人跟着扔菜、出了圈子,几乎同时发现了垃圾筒背后的老人。只见老人一手提着几个甲胺磷、氧化乐果瓶子,一手使劲挥舞着,手指狠狠地戳向田良的板车。人们似乎明白了什么,渐渐散开。一车青菜在阳光下闪着绿油油的光芒,很刺眼。
田良不知道为什么即将到手的生意突然就没了盼头,在人们指指点点的手势和零零碎碎的言语中,田良也把头转向背后的垃圾筒,但没发现什么异常。
人们为什么对着垃圾筒指指点点呢?一定是垃圾筒太臭的缘故。田良这样推测着,对垃圾筒的恨又深了一层。
接下来的时间,田良几乎没卖出去一株青菜。有的顾客没等青菜过秤就走了,有的则付了钱又要退菜。半天时间就这样白白过去了,原本油光贼亮的青菜到了中午时分已经蔫蔫耷耷,没一点精神头。
无奈之下,田良只好把青菜往家里推。推着走了几步,他把车掉了个头,拉着。他不想像早上来的时候那样对着满车的青菜看,烦。看不见青菜,他还是像板车里青菜一样,提不起神来。经过一个大垃圾场时,田良突然一转身,把车旋转九十度,狠狠地将车把手往天空一顶,车子被推了个趔趄,往垃圾堆直扑而去,一整车的青菜跟垃圾抱成一团。
没等田良把车重新架好,背后就传来了哇哇啦啦的喊声。是哑娘。田良扫兴地问:“你怎么又到镇上来了?每次你来我的菜就不好卖!”
看着哑娘手上的甲胺磷和乐果瓶子,田良没好气地问:“你老拿这些破瓶子做什么啊?别人以为我虐待你,你要寻死路呢!”
哑娘不顾田良的责备,指着被倒的青菜,又学着猪吃食的模样哇啦了一阵。田良知道娘是要他把青菜拉回家给猪吃,他不耐烦地抖抖车绳说:“刚打了农药的青菜怎么好给猪吃啊!”
哑娘盯着田良快速开合的嘴巴,愣怔了一下,突然使劲锤打着自己的心脏部位,哇哇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以饿狼扑食的速度扑向垃圾场里的青菜,抓起一抓青菜,使劲地吃起来。
田良见状被吓住了,赶紧夺下哑娘手里的青菜,手忙脚乱地比画着向娘解释:“再不卖刚打过农药的青菜了,再不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