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皇帝给恭亲王奕訢授予了一个"钦差便宜行事全权大臣"的头衔,将与英、法"夷人"继续"谈判"、"议和"的事情全部推给了奕訢,命令其他留守的诸王、大臣襄助奕訢行事;同时他宣布他自己将在第二天,也就是咸丰十年八月初八日(1860年9月22日)的早晨,带着肃顺以及他最宠信的其他几名亲王和大臣(其中包括刚从通州押送巴夏礼等人回到北京的怡亲王载垣和兵部尚书穆荫),另外还有后宫的众多人员,在一大堆各色人等的护送和跟随下,离开紫禁城。
咸丰十年八月初八日(1860年9月22日)的一大清早,在咸丰皇帝一行众人从紫禁城出发之前,在那涂饰着朱粉的重重宫墙之间回荡着的"响城"的声音比平时要混乱得多、吵闹得多,这声音不可遏止地将宫墙外的那个属于北京市民们的北京城的活动气息传达给了宫墙内的人们。在这个晴朗的秋天清早,宫墙外的人群的活动在沉重中显出了狂躁,伤兵们的呻吟和喊叫凄厉而悚然,隆隆的车轮声和"踢哒"、 "踢哒"的马蹄声阵阵惊心,偶尔出现的小贩们的几嗓子高声叫卖声和市民们那只听得到声音、听不清话语的相互寒暄声、争论声则顽强地提示着那苍生细民在这艰难的人世间的几息微弱的存在。
虽然咸丰皇帝在好多天以前就命令肃顺等人开始做车驾巡幸塞外热河的准备,但是肃顺等人在这混乱的战局下为咸丰和宫廷僚属、随驾官员人等所准备的车马还是仓促不周,这一大群威风惯了、讲究惯了的人此时也没心思抱怨车破鞍旧、没有全套仪仗、缺少执事旌旗,在肃顺的指挥下,他们浩浩荡荡、颠颠簸簸地走了快两个时辰。"先到圆明园歇歇,走得太匆忙了,什么都来不及收拾,到那看看,有什么该动用的东西再取上一些。"咸丰皇帝在车中待得累了,于是将肃顺叫到车边如此这般地吩咐道。"嗻。"肃顺答应着,但是心中却相当不愿意,因为圆明三园只是一大片相互毗邻、连接的大花园,虽有八旗枪兵等队伍驻守,但是在战争形势下,毫无防御作战的能力,那些装备着洋枪、洋炮的英、法"夷兵"是随时都可能闯过来的--连皇上所那样倚重、又那样猜忌的蒙古表哥僧格林沁率领三万满蒙八旗精兵都抵抗不住,还能指望那几个守园子、关俸银吃俸米的旗下大爷替他血战一番吗?趁现在局势还有些空隙,不赶快往热河逃,却蝎蝎蜇蜇地瞻顾流连些什么?是这个花园子重要,还是这一大群人的命重要?肃顺虽然在心中反对咸丰皇帝所说的这个相当危险的命令,但是还是不敢耽误这个命令的执行,不到半个时辰之后,咸丰皇帝等人就已经在圆明园内停驻暂歇了。
圆明园在这个秋天中的景色显得颓唐而凋零,虽然宫殿还在各自的位置上呆然不动,植物还在各自的角落里履行着点缀的职责,但是一景复一景,一景衬多景,园中园,景外景,殿、阁、楼、台、轩、榭、亭、舫,就像一个个重叠的、无限膨胀、薄脆难禁、时时透出噩影的梦幻。咸丰皇帝在这梦幻中疲惫地掠过,他要到"九洲清晏"的同道堂休息一下,同时吃早饭--"进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