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一群女眷的谈笑从新房外面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等她们来到门前的时候,伴娘和胡桃赶快将新房的门打开,只见丁姨娘陪着衡亲王的母亲太福晋、衡亲王的福晋、翁心存夫人、杨文初太太陆广楣、周安世太太、陈廷安太太姜德昭、陈廷章太太苏慕橘、沈葆桢太太林普晴、蒙古道学先生倭仁的太太、齐守仁夫人、王敏行的两个女儿、张之万的姐姐、潘士望的太太和两个女儿、文祥的太太和一个妹妹,带着许多丫鬟和仆妇,走进了新房。在这些人中,和查婉香熟识的只有杨文初太太陆广楣、周安世太太、陈廷安太太姜德昭、陈廷章太太苏慕橘、王敏行的两个女儿,其他人有的只见过一、两面,有的在婚礼之前,只听说过她们的名字。
查婉香那副一点笑容都没有、严肃而平静的模样,让蒙古道学先生倭仁的太太觉得比较满意,因为她觉得这是每一位新娘都应该具有的标准面容。但是查婉香并没有垂首低眉,而是用冷漠的目光平视着前方和眼前的众人,这又让她在心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翁心存夫人细细地打量了查婉香一番,又看了看正在和文祥的妹妹谈笑着的沈葆桢太太林普晴,然后她在心中将这两个人的婆婆--池玉裁夫人和沈葆桢的母亲(也就是林普晴的父亲林则徐的妹妹)作了一番比较,得出了如下结论:还是沈葆桢的母亲运气比较好。第一,林普晴和沈葆桢是姑表兄妹,他们两家是亲上加亲;第二,林普晴非常孝顺她的婆婆,这在亲友中是出了名的,毕竟还是内侄女对自己的姑姑亲;第三,林普晴是林则徐的女儿,林则徐声震朝野,门生故旧遍天下,这层层叠叠的官场关系,能保佑沈葆桢在宦海中躲过多少平地波澜、明枪暗箭,沈葆桢的母亲母以子贵,那一品老封君的官诰还能少了吗?再看看查婉香,刚才花轿还没到的时候,池玉裁夫人陪这些女眷去看查家给查婉香陪送的妆奁。翁心存夫人别的都不在意,唯独留心看陪嫁中新娘送给婆婆的绣花手绢和新鞋的绣花鞋面上的针线活做的怎么样。可是看来看去,那针脚手工好像都是杭州那几家有名的绣品店的绣工的杰作。翁心存夫人心中有些疑惑,听说查家的女儿的针线活都很出色,怎么在送给婆婆礼物这样的大事上却不愿意自己费事,亲手精工细做几件针线活,将对婆婆的一片孝心和万分敬畏呈送到在家中具有至高无上的威严和地位的婆婆大人面前呢?刚才在新人拜过天地,依次给亲友中的各位长辈、平辈行礼的时候,查婉香严格按照礼节的规定给每个人行礼,想挑出她一丝的错都不可能,可是她的神色虽然沉默,却一点也不温柔,谁若是想多问她一句话,看看她那副神色,就会觉得还是别问的好,问了反而会让问话的人自己觉得没意思。这也难怪。查家是诗书旧族,查家的女儿个个都读书认字。可是,男人读书,是为了考试做官。女人又不用学写八股文章,读书认字之后,难免就会挑些诗词歌赋、诸子百家的书来看,书看得越多,自己的主意就越多,还能老老实实地听长辈的教训吗?!父母们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拉扯大,供他们读书求官,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老来有个大富大贵的儿子可以依靠,让他们将祖宗的家业给守住了、传下去吗?给他们娶亲成家,不就是为了让家里有一个又能相夫教子,又能侍候长辈、管理家业的柔顺媳妇吗?可是池玉裁夫人,平常是个多厉害、多有心计和城府的人,怎么在给儿子池复凝选媳妇时,就不多想想,在亲友家的姑娘中多比一比,再给池复凝将婚事订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