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九年(1893年)的春分节气之后,徐瑞萍的身体逐渐转成了病危状态,她在喃喃的谵语之中时而慈爱地呼唤着张孟前的名字、急切地说道"好儿子,快回来,娘想看看你",时而严厉地痛骂道"你这个孽障,滚,快滚,永远都别回来!"……有几次,她昏迷过去之后,人们都以为她不能再醒过来了,谁知道,她每一次竟然都奇迹般地又醒了过来,睁着一双含着最后的希望的眼睛,盼望着她的儿子张孟前的归来……
光绪十九年二月十二日(1893年3月29日)傍晚,张孟前终于回到了家中。他沉默地站在徐瑞萍的病床前,徐瑞萍努力睁大了眼睛,费尽力气叫了一声"儿子",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徐瑞萍昏迷了过去,可是呼吸犹存。张孟前在她的病床前守了半个时辰之后,她的呼吸停止了。
徐瑞萍死后,北洋海军没有批准张孟前在家"丁忧"、守孝三年,可是还是给了他两个月的长假期,让他为母亲徐瑞萍办丧事。可是,徐瑞萍的丧事完全是叶钟雪一个人办理的。张孟前这次回来之后,又跟叶钟雪说话了,虽然,他的态度还是很冷漠,说的话也很少。给徐瑞萍办丧事的钱是叶钟雪拿出来的,张孟前对此不发一言,也丝毫没有自己拿出钱来的意思。--光绪十八年六月二十三日(1892年7月16日),张孟前回家探亲。叶钟雪在给他收拾行李、准备将衣物拿去洗的时候,从他的行李中发现了一张用粉色纸笺写的、"喝花酒""叫条子"时用的"局票"和一副鸦片烟具。叶钟雪盛怒之下,将那张"局票"扔在了张孟前的脸上,将那副鸦片烟具摔在他的身边一顿砸了之后,又拿出手枪,朝那堆破烂烟具开枪扫射了一番。--从那一天开始,叶钟雪不再将自己的钱"借"给张孟前,不再帮他还那层出不穷的债务;张孟前不再向叶钟雪解释他是如何不得已才跟着同事们和朋友熟人们一起参加了那些以赌博、"喝花酒"、抽鸦片为主要内容的聚会的,不再向叶钟雪抱歉他又没能将饷银拿回家来,也不再朝叶钟雪"借"钱了。
在给母亲徐瑞萍停灵期间,张孟前仍然经常在外面消磨时光,甚至经常晚上不在家中住。在张家的亲友们和熟人们之间流传着这样的评论--"他也太过分了,老娘的棺材还停在家中,还在'七里'呢,他就去找那些或早有一腿、或刚认识的女人偷情。他真不愧是当兵吃粮的,色胆包天,容不得鬼神忌讳,一点也不怕天公发威降罪,横竖连天公都是怕枪炮的厉害的!他真不愧是在英国留过学的,洋头洋脑,塞不下儒家礼教,一点也不怕圣人发怒显灵,反正圣人说的山东话压不过洋人教的伦敦腔!"
徐瑞萍的丧事期间,张孟前的妹妹张雅涓回到了张家,帮助叶钟雪一起处理各种事务,张雅涓的丈夫丁丰达也根据张雅涓的嘱咐,尽力为徐瑞萍的丧事奔走忙碌。徐瑞萍的灵柩在家停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被安葬在天津城外的一块墓地中--张孟前、叶钟雪、张雅涓、丁丰达在商量之后决定,将来再将张孟前的父亲张恪恒的灵柩从广州的墓地中迁来,与徐瑞萍的灵柩一起合葬在这块墓地中。这块墓地也是叶钟雪出钱买的,张雅涓曾经提出由她和丁丰达分担购买这块墓地的一部分费用,张孟前不置可否,叶钟雪则坚决而婉转地谢绝了张雅涓的提议。--张雅涓如此提议,又是出于她对于母亲徐瑞萍的孝心和思念,又是出于她对于哥哥张孟前身为张家的一家之主、却自甘堕落、不顾张家家务的气愤,又是出于她对于嫂子叶钟雪几年以来独自支撑张家各种事务的感谢。可是,按照当时社会的风俗和礼仪,为徐瑞萍这位张家太太办丧事,完全是张家的人的义务和责任,而张雅涓是已经出了阁的姑奶奶、是她婆家丁家的人了,再也用不着为张家的事承担什么义务和责任了。而且,丁家的财政大权被张雅涓的婆婆丁太太牢牢地控制着,凡有大笔的银钱出入事宜,都得在经过她反复折腾之后才能被批准,张雅涓和丁丰达自己手中并没有多少现款。叶钟雪不愿意让张家受别人的刻薄评论,也不愿意让张雅涓受她婆婆丁太太的刁难、贬损和折磨,因此,她坚决而婉转地谢绝了张雅涓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