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与安,像断线的风筝,再找不到彼此。在各自的永远里,想念,相忘。
记录一段心情,写给城市里行色匆匆的你,写给茫然时倔强的你,写给哀伤时执著的你,写给纯真时醒悟的你,写给那些过往,那些热爱……初初相遇,你是全世界
24岁的安妮还像一朵初春的栀子花,未经历任何一场爱恋伤痕,只贪恋着自己的透明清亮的颜色。无意招摇,也无意被采摘。去参加野营,跑到山巅上去捕捉蝴蝶,年轻放肆得像天空奔跑着的云彩。站在崖顶,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伸头看万丈悬崖。
开饭的时候,突然发现对面的男子是如此帅气,安妮捧着饭碗,隔着野炊的大饭锅,怔怔地看着那男子。看到人家微笑着走过来,说,你玩得好开心啊。安妮反而手足无措,捧着饭碗咕咕傻笑,然后挑起眉梢一副不在乎的质疑神态。就这样相识,后来彭总爱说,像个没心眼的大头娃娃。遇到彭的安妮,仿佛临水照花,一下子身不由己。跟着彭去爬冬天的山,裹着军大衣看冬季模糊冷清的星光,在寒冷的晨风中看初升的太阳;在零下30度的气温下,在室外热火朝天地吃饭,吃到最后,人和胃都结成一个大石头;在小酒馆里,和朋友山南海北地聊天,从晚上6点一直喝到第二天早上7点,然后在还很冷的早晨,请假打车回家睡觉;一起去野炊,钓小鱼,用江水在小锅中煮沸,只放少许的盐,两人光着脚在大太阳下大吃,很美味。安妮说,有你在的地方,就是世界。
光阴中,与你相守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就这样从春走到夏。一天,两人在街上闲闲走路,彭低头问安妮,能嫁给我吗?安妮低着头走路,抬起头说,让我考虑一下。然后两个人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起看了场电影。72小时后,安妮站在彭面前笑眯眯地一声不响,弯弯的眉梢像新月,一副不管世界怎样,兀自逍遥清静的样子。他们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为什么喜欢对方,为什么选择对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站着相视而笑。这在当年,是不用说明的问题。在以后,成为无法说的问题。时光,就是这样改变着我们。
安妮请假去做婚前体检。在那小小的检查处,看到一对同来体检的人,男的文弱内向,女的脸上有一种坚强的神情,两个人都背着大大的帆布书包。当女孩子抽过血,男孩子宝贝地帮她按着胳膊,轻声问,好疼吧?安妮有些感动,笑笑。那一天,阳光明媚,一盆小小的吊兰,伸展着细细的嫩叶,无语动人。外面人世喧哗,小小的检查处,还是长条的木质地板,有些地方因踩得太久而深深下陷,每个人都安静无声。从小女生走向人生,竟然就这样无声发生。
登记时,两个人都有些沉默,从办事人员手中接过红红的本子转身后,听到后面一个人说,我忘了说祝你们新婚幸福了。身后便传来一句,祝你们新婚幸福!安妮低头偷偷笑出声。幸福可以忘记吗?忘记后,可以回头再找到吗?出了大楼,站在大太阳下,彭也呆呆地看着她,一时两人不知做什么去。安妮呆呆地说,我们去吃冰淇淋吧。两个人便坐进麦当劳,慢慢吞吞吃早已融化的草莓新地。彭说,安妮,你的美太安静,仿佛古井深处的清澈的阳光,看得到,无法走近。
小小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从泥泞湿漉的菜市场开始,安妮每天下了班,包包里背着菜谱在公车上找晚上吃的菜,然后把菜买回去,在他们小小的几乎转不开身的厨房里照葫芦画瓢地煎炒烹炸。在40瓦的白炽灯下,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吃饭。彭总是很多话,安妮便安静地看着他眉飞色舞地讲,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一个人慢吞吞地刷碗,泡一杯淡茶给彭,彭是电视迷,安妮便自己靠在躺椅里看杂书。
寂寞中,蜡烛心
为了生计,他们开了一家小店,卖蜡烛,各种颜色与形状。安妮常呆呆看着那些蜡烛,发着呆,一个下午又一个下午。她的呆,反而吸引了好多买主,都愿意和这个呆呆的小女子,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几句,偶尔这小女子会灵光一闪,于不动声色中吐出惊人之语。
小小的店里,总是有几个人整个下午在那儿待着,也不买什么,只是来聊天,而多半,安妮是沉默着自己看书,来的人便也安静如她。
生意冷清,但还算稳定,彭便出去找工作,在一家大型超市做售后主任。每天回来便和安妮说,哪些客人如何矫情,哪些同事如何难以相处,安妮总是安静地听,劝慰几句,并不以为意。每次说完,安妮会用手慢慢抚摸彭的脖颈,说,宝贝,你是最好的,凡事慢慢来。彭却渐渐做得心烦意乱,而这心烦意乱的缘由,却不敢告诉安妮。他的店长,骚扰他。他只有迂回曲折,但老女人性情古怪,彭渐渐失去敷衍的兴致。而最后的结局也明摆着,彭被辞工,窝在家里。安妮一如往常,见到情绪低落的彭,只说,过几天就好了,在家安心待着,烦了就去店里来看我。彭心生抱怨,可是却无从说起。安妮也只有一句:日子长了就好了,我们得往前看。
彭就这样闲逛了半年后对安妮说,几个小哥们弄了个园艺公司,要我合伙,我感觉这个行当不错。安妮不解地摇头,但还是拿出钱来给了彭。彭便风风火火干起他所说的园艺事业,整天和政府园林管理的人在一起吃吃喝喝,深夜归家或者就直接在洗浴中心过夜。当然也给公司揽了一些活,被公司几个合伙人盛赞,彭更是得意更努力。安妮,仿佛一下子变成水底的石子,仿佛不存在,其实一直坚定不动。彭会摸着安妮的脸说,宝贝,现在多辛苦一点,到时我们有了钱,想想那时。安妮笑笑,在小小的蜡烛店里专心看那一个个童话般的彩烛。
彭像个天空飞人,永远停不下来,安妮则日日守着小店,沉默安心。小店的生意,始终不是特别好,可是安妮极力坚持,她说,只要坚持,我们的小店总有一天会是全城最好的蜡烛店。和朋友一起吃饭时,彭便说,我老婆,已经到了土豆土豆我是地瓜的阶段,世界没了,只有她那10平方米的小店。安妮低头喝酒,眼神迷离安静。彭问她,你在想什么,安妮摇头,其实什么也没有想,脑子空着。
慢慢来小店的人有了安妮的朋友,她们一同逛碟社,在网上买书,去书店淘宝。安妮偶尔会一个人去庙里拜拜,也读圣经。日子平稳得让人有些发慌,可是安妮就是这样——一家小店,几本书,几张碟,就把日子过下来了。
什么时候把你失去
一次,安妮和彭的一帮朋友出去吃饭唱歌,气闷,安妮跑到走廊尽头想开窗透气,却听见安全通道外彭的声音:孩子生病了?我现在走不开,你先送去医院,别慌,我一会儿就到。你自己要小心。安妮转身慢慢走回去。
安妮在自己小店外面挂了招贴:
寒冷的时候,总是不忍让任何人伤心。
可是,总会有人泪尽而逝。
伤心情人泪。
全部蜡烛八折销售。
小店的生意出奇的好,安妮依然不温不火地忙碌着,安妮回归到白衬衫牛仔裤,让人不相信这是一个结婚已经4年的女子。安妮的笑,仿佛开在深水中艳丽的花,清晰却不可触摸。
常来买蜡烛的一个男子,每天送一枝马蹄莲给安,下了班买一支蜡烛回去。安讲给彭听,彭说,只是一枝花而已,再说人家也买蜡烛嘛。安笑,重复着彭的话,只是一枝花而已。是的,只是一枝花,不是山盟海誓,不是长厢厮守。
安妮差不多只有每天深夜才看到彭,聊几句家常,便各自睡去了。某一夜,彭问安妮,为什么你对我越来越冷淡呢?安妮转头看着彭,用右手慢慢摸彭的脸颊,说,宝贝,我曾发誓,在你苦难的时候绝不离开你,我们现在发誓,要活得有笑容。无论未来怎样,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好吗?彭用长长的手臂抱住安妮,安妮在彭的怀抱中说,宝贝,你有多久没有抱过我了?为什么你的怀抱里有无尽的疼,却没有爱?
安妮一个人跟了一个团出去,走时对彭说,宝贝抱抱我吧。这一次,彭看到了安妮眼中安静的笑容,没有眼泪,没有伤心,什么也没有的安静。安妮出去了10天,10天中没人知道安妮去了哪里,她只是每天给彭和父母发条短信报平安。10天后,安妮还是白衬衫牛仔裤地回来了。她没有去店里,一个人回了家,把小小的家全部刷成白色,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清洗晒太阳。然后围着围裙,戴着胶皮手套开门迎接彭。是满心满意的笑容,是精致的四菜一汤。彭叹气地说,安妮,有你在,这里才是家。像5年前一样,两个人头碰头地吃晚饭。抬头,彭看到安妮眼中的泪,安妮也见到彭的。可是安妮眼中有笑意。
醉笑陪君,不诉离伤
安妮越过汤碗,右手覆盖住彭的右手,轻轻抚摸,说,宝贝,我终于敢承认,你早已不爱我,虽然这让我如此疼痛,可是也明白,你隐瞒只是不想我伤心。如果不爱,放了我吧。曾经做的,都是想做的,我们谁也不亏欠谁。我们的路走到了尽头。
彭红了眼睛,说,安,从感情到物质,我亏欠你太多。我现在懂了。我想找个时间,告诉身边的朋友,我要戒烟戒酒,我要和老婆要小宝宝了。可是,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了解你,那就是我。我知道,你想过的事情,是不能更改的。我会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这一辈子,我欠你的。
安轻轻抱住彭,亲亲他的脸颊,说,宝贝,我什么时候把你弄丢了。你可以是我的父亲、哥哥、弟弟、哥们、朋友,独不把我当成女人。你的怀抱里,有这么多疼爱,唯独没有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宝贝,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既然不爱,放了彼此。
彭停了一下,问,你什么也不想问我吗?安轻轻摇头,抬头严肃地看着彭,如果说我为你做过什么,这就是。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恩慈,让你仍然有尊严。
安要了小小的蜡烛店,吃住都在店里。离开彭后,她在小店的门楣上写着:
生活,就是一种永恒的沉重的努力,努力使自己不至于迷失方向,努力使自己在自我中,在原位中永远坚定的存在。
欢迎爱回来。
安与一男子在西餐厅遇到彭。彭说,看来新生活不错啊。你生活自理能力差,是得有个人照顾你生活。安不语,微笑,转身离开。
彭再也看不到安的眼泪。永远不会再看到。
就像海里的鱼,没人看得到她的眼泪。
彭与安,像断线的风筝,再找不到彼此。在各自的永远里,想念,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