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望涛与谭嗣同谈到此时的维新形势的时候,反复向谭嗣同强调这样一句话:"光绪那个窝囊废,他懂得什么维新变法,他不过就是想摆脱'老慈'的控制,当一个'真皇帝'!"--苏望涛和他的一些朋友最近将慈禧太后那老妖妇简称为"老慈"。谭嗣同觉得苏望涛的话很难辩驳,可是,他仍旧向苏望涛解释说:"如今国家处于如此危难的境地,皇上到底不同于'老慈',他到底还有理想、有志气、有拯时救世之心,想让中国在世界上得到一个较好的地位,成为一等强国。而且,他与他之前的所有满清皇帝、甚至他之前的所有中国皇帝相比,由于他活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年代、有着非常坎坷的成长经历,因此,他能够知道什么是一个人所真正应该拥有的自由和尊严……"苏望涛听了谭嗣同的这些话之后,只是叹道:"谭复生,你对光绪有着一种不可救药的同情……"谭嗣同闻之默然。--谭嗣同确实对于光绪皇帝有着一种不可救药的同情,在他看来,他与光绪皇帝在各自的成长过程中经历了许多类似的痛苦遭遇:他父亲谭继洵的宠妾卢氏--他的一个所谓"庶母"在他幼年时就不断找机会虐待他、唆使他父亲对他进行各种毫无道理的"管教",他十一岁那年,他的生母徐五缘病逝之后,那个庶母卢氏、还有他父亲给他的待遇比此前更坏了数倍,而光绪皇帝则是在三岁时就在他的那个可怕的姨妈"老慈"的命令下离开了亲生父母、被抱进充满了种种杀机和阴谋的深宫禁廷之内,在"老慈"--他那过继之父咸丰皇帝之妾的恐怖控制之下生活,因此,他们两人都有"为父妾所虐"的惨痛经历;他的婚姻是他父亲谭继洵在没有询问他的意愿的情况下,不由分说就替他决定的,而光绪皇帝则在"老慈"的威胁和命令之下,被迫将那个他对其毫无男女爱慕之情的表姐叶赫那拉静芬娶为嫡妻、立为皇后,因此,他们两人都有婚姻不自由的悲剧遭遇;他与光绪皇帝都是自幼年时起就被迫接受陈腐、愚昧的封建文化教育的人,都被这样的教育白白耽误了多年的宝贵时光,而他们都渴望得到来自世界列强国的新知识、新思想,并努力去获得这些新知识、新思想;他与光绪皇帝都是年轻人,都想努力做出一番于国家前途有益的大事业……
苏望涛此时二十一岁,他已经与那位与他相互爱慕的淑女叶蕴婷正式订婚快一年了。谭嗣同这次到达上海之前,在南京听苏照汀、陈宗勋等人说到苏望涛将在这一年冬尽、来年春天初到的时候与叶蕴婷举行婚礼的消息,于是,他将自己手边的两枚于阗玉根印章送给了苏望涛,作为贺礼。
光绪二十四年六月二十三日(1898年8月10日),光绪皇帝就《明定国是诏》颁布以来,变法和新政收效甚微的问题,颁布了一道上谕:"时局艰难,亟须图自强之策。中外臣工墨守旧章,前经谕令讲求时务,勿蹈宋、明积习,训诫谆谆。惟是更新要务,造端宏大,条目繁多,不得不广集众长,折衷一是。诸臣于交议之事,当周谘博访,详细讨论。毋缘饰经术,附会古义,毋胶执成见,隐便身图。倘面从心违,致失朝廷实事求是本旨,非朕所望也。朕深惟穷变通久之义,创建一切,实具万不得已之苦衷。用申谕尔诸臣,其各精白乃心,力除壅蔽,上下一诚相感,庶国是以定,而治道蒸蒸矣。"同一天,光绪皇帝还谕令南北洋大臣筹办水师及路矿学堂,谕令各省广开通商口岸,并宣布派著名维新人物、时任湖南长宝盐法道署湖南按察使的黄遵宪以三品京堂充驻朝鲜大臣。
就在光绪皇帝对于黄遵宪的这项新任命传到湖南的前后,湖南当地的维新形势已呈一派萧然之状:光绪二十四年六月十五日(1898年8月2日),《湘报》复刊,可是已改为"商办",不再是一份为了宣传维新变法而由湖南巡抚衙门拨官款资助经费的报纸,担任报馆主持的著名维新人物熊希龄被迫离开了《湘报》;《湘学报》与时务学堂名义虽存,而面目全非、实质全非,时务学堂的诸位鼓吹维新变法的教习大多被迫离开了湖南;南学会早已停讲;由黄遵宪所督办、形式上仿照日本的警视厅与西方国家的警察局而建立的保卫局也在被破坏……总之,湖南的各项新政措施次第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