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皇帝在看了杨深秀和徐致靖呈递的那两封奏折之后,在犹豫、彷徨中苦思了许久……可是,他终于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断!
就在奕劻、荣禄、刚毅这三人谒见慈禧太后之后的第二天--光绪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一日(1898年6月9日),光绪皇帝也来到了颐和园,向慈禧太后请安。光绪皇帝带着自己的随从太监,走进了慈禧太后起居所在之地乐寿堂那宽敞的庭院。在此时的光绪皇帝看来,乐寿堂的那些并不特别高大的宫殿式建筑很有气势汹汹、剽悍威骇之感……光绪皇帝的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一步一挪地走到了廊下。廊檐边挂着的一个装饰着蟠龙纹的紫铜架子上,一只五彩鹦哥正有气无力地呆呆蹲着,这只鹦哥看到光绪皇帝走过来了,竟仿佛受到了惊吓似的,朝光绪皇帝扇了扇翅膀。心事重重的光绪皇帝也被这只鹦哥弄得一惊,不由得轻轻瞪了它一眼。
两个侍立在屋门槛前的小太监屈着膝、替光绪皇帝打起了帘子--这帘子是用上等慈竹所制成的质地润韧、色泽柔和、粗细均匀的纤细竹丝和优质丝线精工编织而成的,上面还绘着一大幅凤舞九天太平盛世图,光绪皇帝一看这帘子就觉得眼晕!……
光绪皇帝微微垂着头、抬起脚,将自己整个挪过了那道在他感觉是如此之高、如此之险的屋门槛……
光绪皇帝向慈禧太后请过安之后,看慈禧太后的脸色还算平静,于是,他就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也平静一些,然后,他向慈禧太后小声说道:"儿臣有一事,得请皇阿玛的懿旨。"
慈禧太后家常戴着攒珠金凤五蝠钿子,穿一件明黄绸满绣百蝠龙凤大袍,大袍的纽扣上系着一面用珍珠与红宝石交错镶嵌而成、垂落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兵器的模型的金银牌,端坐在一张黄檀木大椅上,她听到光绪皇帝的话之后,也不抬头,只管仍旧将她手中正捧着的一个黄绿釉的小盖钟慢慢地赏玩着--在这个小盖钟上,绘着墨彩鸳鸯、紫藤、秋葵,横写着"天地一家春"的款识;慈禧太后很喜欢这个小盖钟,因为她觉得其器型和彩绘都"俗得有趣"!过了一会儿,慈禧太后才将嘴唇略动了动,心不在焉地问道:"什么事啊?"--慈禧太后的声音含糊不清,这不仅是因为她嘴里正含着一片还没化完的人参,也是因为她对于自己这一天的脸部化妆效果非常满意,不想由于脸部皮肉稍微重一点儿的活动,而让她那张明明已经六十三岁、却偏偏愣让人夸赞还像二十三岁、活像《西游记》中某洞老妖怪之模样的老脸上的妆彩剥损一点儿!这妆彩可是她自己亲自动用一双长满了长指甲的老手、费了许多事才精心化成的,她仿照《红楼梦》第四十四回《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喜出望外平儿理妆》中所描写的平儿理妆之法,战战兢兢地将右手食指上的那根足足有三寸长、用浮着香草的温水小心浸泡过、用银剪子仔细修理过的长指甲伸了出来,从一个打乾隆年代传下来的宫制和阗白玉盒子中将那掺有胭脂和香露、似如玫瑰膏子一样的滑柔脂油挑出来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儿温水化开点在两片又长又薄的嘴唇的正中,然后万分谨慎地涂成又小又俏的樱桃形状,再将双掌颤巍巍地旋转摩擦一会儿,最后,她就用手心里剩下的那些脂油轻轻地打颊腮……在宫女们、太监们为她高举着的大大小小数面西洋玻璃化妆镜的映照下,她将自己的化妆效果得意地欣赏了一个钟头之久,觉得果然"鲜艳异常"、"甜香满颊",与此同时,站在她身旁陪她说闲话的她的娘家二侄女--光绪皇帝的皇后叶赫那拉静芬还有她的"奶弟媳妇"荣禄太太、庆亲王奕劻的福晋、礼部尚书怀塔布的夫人等一帮人都用最欢悦的语调、最谄媚的语言赞颂她如何青春焕发、如何光艳耀人,而她竟仿佛真有了些回到了四十年前、她的丈夫咸丰皇帝还活着的时候的感觉,不过,她只愿意回忆起那时候她是一个才二十三岁的少妇,她是一个替病病歪歪、差点绝后的咸丰皇帝将大阿哥载淳(同治皇帝)生下来才两年多的"有功之人",至于那时候她只不过还是一个按照宫规得伺候咸丰皇帝的皇后钮祜禄氏(慈安太后)梳头洗脸的懿贵妃这类让她至今仍恨毒了的难受往事,她都暂且搁在脑后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