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只听曾丽茗的一位好友周太太向曾丽茗问道:"大过年的,舜容怎么也不出来看看我这个长辈?难不成如今等着出阁到柯家当孝顺媳妇、不比小时候了,不稀罕我给她的压岁钱了?"曾丽茗笑着答道:"你是个忠厚人,怎么年龄老了,嘴倒刻薄起来了!我们舜容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她从昨天晚上起就头疼,直到今天中午还总是发晕,除了略喝些汤水之外,两顿饭都没吃了,因此,我让她就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好好歇一歇,等觉得精爽些了,再起来。你一说,倒提醒我了,我一会儿就派人去看看她怎么样了,若可以的话,就让她在吃晚饭的时候过来,得你给的压岁钱。"
林斯槐听到这番话之后,觉得很失望,同时又觉得很忧虑,心想:"她应该知道我此时会在这里的,难道她竟是为了不见我,故意在此时不过来?"
在林斯槐此时的感觉中,东厅中此时的气氛实在热闹得让他再难忍受下去了……于是,他向陈宗勋说道:"陈大哥,咱们还是到书斋去坐吧,那里安静些。"陈宗勋说道:"也好,反正咱们也不打牌,不如到书斋去聊聊。"
陈宗勋、陈宗业兄弟和林斯槐一起离开了东厅,来到了书斋中。书斋的墙壁上,挂着一帧照片,那是陈宗勋、陈宗业、林斯槐、苏望涛、叶维松这五个人在去年--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的春天所照的一张合影。此时,又是新的一年的春天了……
林斯槐看着这帧照片,说道:"不知道苏伫原(苏望涛)此时在天津过得怎么样?他对天津中西学堂很好奇,非得去投考不成。可是,那个学堂,'盛大贪'(盛宣怀)、'王老年糕'(王文韶)他们是找'洋鬼子'来掌权的,苏伫原那样的脾气,怎么能受得了?"
--光绪十八年(1892年),"盛大贪"盛宣怀正担任着天津海关道,他与当时正在天津开办中西书院的一个名叫丁家立的美国人商量,准备在天津筹办一所新式学堂,并对于办学章程、专业设置都进行了讨论。光绪二十一年八月初一日(1895年9月19日),盛宣怀将《拟设天津中西学堂章程禀请》呈递给了时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王老年糕"王文韶。十一天之后,光绪二十一年八月十二日(1895年9月30日),王文韶将《津海关道盛宣怀创办西学学堂禀明立案由》这道奏折呈递给光绪皇帝,这道奏折就是从盛宣怀给他的那份禀请摘要改拟而成的。光绪皇帝的办公效率还算高,他在自己看到这份奏折两天之后,于光绪二十一年八月十四日(1895年10月2日),在这道奏折上写下了朱批"该衙门知道,钦此。"天津中西学堂(北洋西学学堂)随即成立。后来的百多年中,这所学堂先发展为北洋大学堂,又发展为天津大学,这百多年中的沧桑曲折,岂是光绪皇帝在批准成立这所学堂时所能想象得到的……苏望涛在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秋天得知天津中西学堂的招生消息之后,经过仔细考虑,决定北上天津,投考这所学堂。他到达天津之后,顺利地考进了这所公费学堂,从此,他在天津这座"北洋之城"开始了一段对于他的一生有着重要而深刻的影响的学习生活。光绪二十一年的年底(1896年年初),苏望涛没有赶回南京过年,而是独自留在天津,抓紧时间学习,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没有与母亲陆海棠一起过年。
陈宗勋说道:"苏伫原一直想到北方去历练历练,以他素日的心思和抱负,想来也不只是为了去这么个学堂读书。天津离北京近,他能经常去北京游历一番,多见识见识那全国中心的政事民情。"
陈宗业说道:"叶泛然(叶维松)前些天来信,说他这次回天津之后,曾和苏伫原一起去看望了严几道(严复),严几道向他们提起了海军、船政的许多往事。严几道说到光绪初年(19世纪70年代中期)陈季同替苏伫原的父亲苏本严(苏尔宽)在法国购买了许多诸如L'esprit des lois(《法意》)、Discours de la servitude volontaire(《反君主》或《自愿奴性说》)之类的书、并请林镇台(后来担任北洋海军镇远号管带的林泰曾)在回国后交给苏本严的那段往事的时候,显得尤为感慨,连连叹息着说'二十年啊,就愣是荒废过去了!甲申之战,苏本严那些人被弄到绝境中惨死,十年之后,甲午之战,林镇台那些人又被弄到绝境中惨死,如今,倒是陈季同和我这样的人还依然活着、依然无补于世,真是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