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洪这次放下电话之后,微微瞪大了眼睛,呆坐了一会儿,他只觉得自己从甲午黄海惨败跳海以来,就从没这么紧张过……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七年,那时,他才三十岁,现在,他已经四十七岁了!他现在该怎么办?率军与革命党人对抗?那实在太傻了,革命党人起义推翻那腐朽的满清朝廷并没错呀!可是,革命党人已经失败了许多次了,他们这次难道就能成功吗?咳,虽然他一向尽量不与革命党人为难,也曾默许过革命党人的许多活动,甚至曾搭救过许多革命党人的性命,可是,革命党人一旦胜利之后,他们究竟会由于这些而留他一条活路、还是会由于他是清军的一名高级军官而杀了他?!若是革命党人这次又失败了,满清朝廷只凭他部下有那许多人参加了兵变、而他身为协统却"疏于防范"这一条,就可以将他革职拿问、投入大牢、甚至杀头示众!咳,甲午年(1894年),由于他那时的头儿--广甲号军舰管带吴敬荣弃船逃跑之后,他这个广甲号二管轮与一些战友在绝望至极的危险处境中只得被迫跳海求生,事后他为此而落了个被满清朝廷关进大牢、监禁数月的下场,他丢了差使饷银不要紧,差点就让全家老小都跟着他一起冻饿而死了!这一切,他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都觉得犹有后怕……
在这种紧张而复杂的心态下,黎元洪强打精神,去料理眼前那一切他觉得不能不去应付的事务……他对于他部下的官兵是否还能听他的指挥已经毫无把握了,他现在只能暂且对付着,尽量去阻止他部下的更多官兵们去附"逆"。于是,他先亲自率领部下的一些管带(营长)、队官(连长)巡视了营门,并命令禁止任何人随便出入营门。然后,他将第四十标的全部军官都集合于会议厅,宣布了一项明确命令:严阵以待,若革命党人进攻就还击,若他们退却了,就不再追击了!
戎装的黎元洪沉默地坐在会议厅里,又不发一言了!在纷繁的思绪中,他也曾想到,若是一向刚明果决的谭嗣同此刻处于他这样的境遇,将会怎样处置一切呢?……
熊秉坤率领工程第八营革命党人的队伍到达了楚望台军械库,与夺取了军械库的罗炳顺、马荣等革命党人会合。过了不久,工程第八营的一批原来并没有参加革命党、此刻也参加了起义的兵员也在革命党人周定原的率领下来到了。于是,工程第八营的起义兵员已达三百余人之多。熊秉坤将这些兵员集合编队,并宣布说:"本军应冠以'革命军'三字,称为'湖北革命军',但兵种、队号暂袭用旧制。本军今夜作战,应以破坏湖北行政机关、完成武昌独立为原则。本军作战,以清督署为最大目标。"
可是,令人尴尬的是,在大多数起义兵员、特别是那些以前没参加革命党的兵员的心目中,熊秉坤这位年轻的工程第八营起义总指挥却缺乏他们所迷信惯了、屈服惯了、惧怕惯了的高官权威,他们仍将熊秉坤作为一个比他们威风不了多少的正目(班长)看待。在夺取军械库这初步胜利的刺激下,他们不禁任意放纵起来、不愿再听熊秉坤的指挥了。面对着秩序渐渐凌乱的起义队伍,熊秉坤真是为难!
这时,刚才奉熊秉坤之命、带领侦察班搜巡楚望台至通湘门一带、窥探宪兵营动静的汪长林带着队伍回来了。汪长林率兵押回了工程第八营的左队队官吴兆麟与两个排长曹飞龙、黄楚楠。这三个军官是汪长林他们在楚望台西南城墙附近的边沿处挡获的。
那些以前没参加革命党的起义兵员一看到吴兆麟,都觉得可算来了个能服众的军官了!在他们心目中,吴兆麟这个此时年仅二十九岁的队官(连长)在军队中的资格比熊秉坤这个正目(班长)要强得多!--吴兆麟是正途军官出身,他先后毕业于湖北自强军工程队随营学堂将校讲习所、工程专门学校、湖北新军参谋班,在当时的湖北新军的众多年轻军官中,也算是数得着的标杆人物。
于是,大多数起义兵员情绪高昂地吵道:"我们要推举吴队官当总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