鶻孜界北是广褒的沙土之地,在那活动着一支克立雅部族。克立雅人逐绿洲而居,驼队皆训练有素,勇士彪悍善战。每到秋冬季节,他们便出动轻兵,入边界城池烧杀掠夺。一得手,便退出城外,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这几日告急的折子如雪片般,一封接着一封的直传到泰和城来。慕容璨与众臣商讨良久,终无良策。他虽少年老成,到底气盛。常发恨要灭其部族。
众人见他神思不豫,皆不敢大意。行事自是小心周到。
这日在她宫里的园子中小坐,他脸色倒还寻常,细看之下,方能发觉眼中有几许红丝。想是连日来不曾好睡,熬夜所致。
宫人用一只小小紫金茶壶,上了茶来。又摆了两只同色小茶盅,正要斟满,她摇了摇手,接过茶壶,亲斟了两杯,一杯递至他面前,宛然道:“国主尝一尝这茶。”
慕容璨端起抿了抿,道:“味却好。只不知是何茶。”
她亦饮了一口,方道:“原不纯是那茶叶,加了玫瑰,白菊,响铃子,素馨等一些儿花瓣,只下少许的几片雨前清茶。一点子蜜露,是以口味较淡。”
慕容璨又细品了品,微蹙眉道:“这乍闻有股清香之气,细一闻,又似不曾有。”
她含笑道:“是那冲茶的水,原是我在山上那阵,采的清晨薄荷叶子上的露水,一直封在坛子里,今儿才开了。”
慕容璨轻“哦”了一声,道:“怪道了。”
她又替他斟满一杯,道:“这水得隔水煮,亦不能全滚,若是滚了,这香可就逸了,况且花瓣这东西,不可用滚水冲,色不鲜。”
她一溜说下来,他听得微笑,道:“倒不料还有这讲究。”
她不以为意,道:“这算甚么,国主这吃穿用物,哪项不是精挑细选,精雕细琢而来。比这精致百倍呢,您不留意罢了。”
他略一想,道:“可也是。”
她将茶盅送至他面前,道:“这茶是清热败火的,国主不妨多饮几盅。”
他含笑饮了,又道:“难为你这番心思。”
她复又执起茶壶,一壁道:“原来我家,每到春来,都酿酒的。我那姨娘酿的樱花酒,才叫好呢。她那工序之精巧繁复,我还学不来她万一。”
他调笑道:“原是家学渊源。”
她垂下头,长睫一闪,不语。
他见状,于是另找了话来说,道:“瞧这花,是你初春时候种下的吧。”
她抬眼看去,正是那株木槿,种在一列矮松之间。那一列矮松,便如一排篱笆一般,只衬得那株木槿,独秀一枝,此刻正直花期,粉白与嫣红两种花色,间杂而开,有的业已开败,有的正自怒放。花枝垂在空中,微微的随风晃动。
“还记得你说的,只开一日,故名为朝开暮落花。”
她应道:“是。”
想不到慕容璨倒叹息一声,似有倦意,道:“若无那恼人之事,只日日与你烹茶看花,该多好。”
她闻言,噗嗤一声,笑了。
慕容璨见她笑的异常,不由挑了挑眉。
她方道:“国主年少志高,胸负雄才,一代明君。何出此言。”
慕容璨看她良久,忽执她之手,道:“你胆子倒不小,敢拐着弯骂我。”
她亦不挣扎,道:“国主实则心中清明,原是赵虞多嘴。”
他道:“明白,如何不明白。这一国之君,无论到哪里,都得有为人君的样子,稍有出格,谏官们的折子就来了。也不过到你这,方能松懈半刻。”
她闻言,倒轻轻回执了他的手,道:“那以后,赵虞便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