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回到银翟宫,已是黄昏。斜晖默默,夕阳打在院中那株木槿树之上,片片叶子便都如镏了金似的,闪闪有光。莲娜迎了她,一壁伺候安排梳洗,一壁回道:“锦妃娘娘收了那花,很是高兴。特意命人送了这些香露过来,说是沐浴的时候滴一些在水中,便肌肤生香,盈日不散,常用还可润肤泽面,可是个精致东西呢。”
那香露承了上来,盛于晶亮的琉璃瓶子中,灯影之下,煞是美丽。
“锦妃娘娘还说了,娘娘若用完了。只管问她要去。”
她随口应道:“先收起来罢。”
莲娜应声去了。
浅香知她历来喜爱这色相美丽之物,而今不过看了看,十分不在意下。知她心中有事,于是一壁替她换着衣裳,一壁劝道:“既在这宫中,各处的走动走动,也好。”
她似提不起精神,懒懒道:“有什么好的。”
宫人都出去了,只余下她。浅香低低道:“总归是在这宫中住下去的,往后几十年,大家一处住着,来来往往的岂不好些。”
“你道是走亲戚呢。来来往往。”
浅香倒先轻轻叹了叹,似语重心长的道:“亲戚是没有的了。只是,我这些日子看着。觉得国主,倒是一番真心。”
她再提不起精神,仍戏道:“你这荆轲什么时候站到秦王一边去了。”
浅香也不避讳,道:“那倒不能全怪我,当时那阵仗太大,我心想着,医官都说无能为力了,我自不能独活。原是一场误会。”
她似想了想,方道:“你可别再犯傻了。从今往后啊,都好好的活着罢。”
自此果也偶去那锦妃宫中坐坐。
慕容璨宫中原只得三宫妃子,瑖妃同谆妃最先入宫,瑖妃乃当今皇太后表侄女,少时长于巴音布努克草原,美艳性傲。谆妃为当朝大臣之女,亦端庄自矜。只得锦妃年幼,性情活泼,与她较为接近。
这日,她正在宫中教锦妃下棋作耍。
忽见天昏地暗,乌云密布。风吹得四壁的窗纱猎猎做响。
她皱了皱眉,喃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锦妃正自瞧那棋盘出神。闻言道:“姐姐也同国主一样,时不时吟吟哦哦。”
她笑道:“这也好算吟哦。只怕要下大雨了。”
锦妃看了看天色,道:“我的白珠子可还在廊下晒太阳呢。可别淋了雨。”
白珠子是她养的一只波斯猫。
见她认真伤着神,她不由笑道:“它伶俐着呢,见下雨自然会避。纵不会了,宫中那么多人。还给她淋坏了不成。”
锦妃犹自不放心,一本正经的道:“我那猫儿可笨着呢,见到好东西,一直吃一直吃,只吃得要吐为止。”
正谈笑中,外间大门开了,鄂铎夹着大风闯了进来。
见了礼。遂道:“国主在长清殿,差奴才来请敏妃娘娘呢。”
锦妃见状,眼中不由露出一丝孩气的失望来。道:“那我也回了罢。省得他们躲懒,不管我的白珠子。”
她无奈,只得同鄂铎前往长清殿。才走得一半,那雨便哗哗的下将起来。打在游廊的翡翠琉璃瓦上,淙淙做响。鄂铎慌忙解下外裳,抖开来替她挡住那漂进来的雨末。
慕容璨正立在那大殿前看雨。窗页子洞开着,风声雨味一阵阵的涌进来。拂得他袍袖发端微微而动。他似十分享受,眯着眼,唇角竞带一缕笑意。
见她要行礼,于是道:“免了罢。并没有外人。你来看这大雨。”
雨势甚急,才一会,已经在院中形成无数小小河道,匆忙间四处奔流。空中雷声轰隆,似乎天上的海漏了孔,粗大的雨线又快又重的砸下来,于是琵琶羟鼓,密密匝匝的响彻一天一地。
他又道:“真是一场大雨啊。”
“倒倾鲛室泻琼瑰。”
他侧首看了她一眼,轻笑道:“你倒是,好风急雨当有诗么!有时立看千山急雨来,也不失一桩快事。”
“恭喜国主。”
“哦?”他似不解她有此一句,略为扬扬眉,道:“喜从何来。”
她微笑道:“自开春至今,只零星下过一点牛毛细雨,如今正值春种,来这么一场及时雨,难道不是大喜。”
他不语,眸光炯炯的看住她一刻,忽然一仰首,纵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