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一个突发事件让廖铮稍稍松了口气。李应东自己退出了“考察队”！
原来，晚上睡觉的时候，李应东房间里的蚊帐没有挂严，毒蚊子在他的下嘴唇上狠狠地叮了一口。早上起来，李应东的嘴唇肿了起来，整个脸形变得滑稽古怪，失去了平素的学者风范。
当然，令他退出探险队的，并不是被暂时地破了相，而是更加知道了此行的艰难。李应东这辈子主要在教学楼和写字楼里混生活，吃不得苦，从不涉及真正的原始蛮荒之地。上次前来巴新，虽然声称是要考察霍瓦特遗址，其实便只呆在莫尔兹比港的舒适宾馆里，连茫特哈根都没有到。回去之后，不过是凭着信口开河的习惯，撰文大谈自己对遗址的“考察”。
不过，虽然每年总能出版一些书，但李应东在台湾知识界里早已大受诟病。此番随队前来，也只是想留几张在霍瓦特遗址面前的照片，似模似样地摆摆考察的架势就行。现在被毒蚊来了个下马威，知道途中会有厉害许多倍的虫蚊蛇兽，立刻就告病退出。
波尔蒂略也不挽留，反正他的钱已经拿到手，双方的目的都能够达到，就谈笑风生，送对方上了飞机。
“你的困难我很能理解。放心，到时候，我用电脑给你作个合成效果就行。至于那些人，你不必顾虑。他们不会说什么的。”波尔蒂略小声地安慰道。
廖铮早早就来到旅店前厅，这才发现，除了波尔蒂略外，这些“探险家”，“考古专家”们竟然都和那两个女子一样，全没有预备必要的装具。除了照相机外，大家只拿着已经失去信号的手机，没有一个人携带GPS设备。廖铮更加坚信，他们不过是些毫无经验的菜鸟，为了满足虚荣心，被波尔蒂略许下的出名机会打动，来到此地。不过，原始丛林可不比已经开发多年的旅游地，风险多多。此时，波尔蒂略送李应东未归，廖铮便把大家请到大厅，给他们讲丛林探险的必要知识。
“进入热带雨林，这些药片必须带足：蛇药片、喹咛、肠胃药、白药、酒精、碘酒、药棉、纱布绷带。我这里虽然有一些，但如果遇到问题肯定不够。考察队组委会应该知道这些，但他们为什么不准备……”她四外看了看，不仅波尔蒂略不在，就是那些充当后勤人员的“神圣后裔”青年党员也都不在场。原来，他们在赛克瓦蒂带领下，到街头散发竞选传单去了。
廖铮耸耸肩，接着给大家讲解：“另外，你们这样穿短衣短裤也不行。尤其是脚上，必须穿靴子！丛林里虽然热，但植物茂盛，很容易划破皮肤，造成感染。还有，一旦进入丛林，大家就必须丢掉洗澡的习惯，不要再考虑体面不体面。不管身上多么脏都要忍受。丛林里的河道生活着大量水生物，像水蛭、食人鱼等等，都能伤害到人。”
廖铮看到，众人的眼神里逐渐透出了畏缩。是的，这些人毫无探险经验，以为既然有波尔蒂略请客，自然预备了一切，什么都不用担心。看看自己的提醒差不多了，廖铮又给他们减了减压。
“好吧。既然大家这么远都过来了，希望大家能够顺利到达目的地。不过，如果有哪位中途觉得自己身体状态不好，千万别硬撑着。进到丛林后，我们就只能靠自己了，不能指望会有医院，甚至小诊所。唉，这些都应该由波尔蒂略给你们讲的。”
“何塞先生很忙，不能怪他。”听到廖铮对波尔蒂略稍有抱怨，詹蒂尼立刻反驳道。
“是的，波尔蒂略先生要考虑全局。这些我们本应该自己准备的。”科斯塔基诺夫也随口而出：“我十分感谢他给我这次机会，这将是我学术生涯的转折点！”
众人听罢他们的话，连连点头。方才听廖铮讲丛林探险的注意事项，他们都插不上嘴。现在提到波尔蒂略，却异口同声地为他开托。廖铮本想借此机会，给他们被波尔蒂略洗过的大脑注入些清醒剂。这么一看，感觉还不是时候，就不再多言。
很快，波尔蒂略和塞克瓦蒂出现在旅馆门口。两人一边走一边商量着什么。廖铮大步迎了上去。看到她走过来，塞克瓦蒂低着头走开了。廖铮挡住波尔蒂略。两人身高差上二十公分，但由于气势不同，波尔蒂略竟然感觉自己矮上一头。
“我说朋友，你请的这些都是什么人？白领游客吗？”廖铮毫不客气。
“唔？”
“他们根本没有丛林探险经验，把这当成旅行团了。这么多菜鸟一起进雨林去，出了危险怎么办！”
“是吗？这我可没想到。”波尔蒂略脸上透出大大的惊讶和无辜。“他们都是专家学者嘛。我以为他们都有田野调查的经验。”
“他们……”廖铮忽然收住了口。难道，波尔蒂略正是要达到这个效果？这些人都是他请来的，到底是什么学术背景，他不可能不清楚。波尔蒂略并不是事先约定，组织一批人集体造假。这个老江湖完全知道“江湖学者”的性格特征——不学无术但又极端自负。他正在利用人性的弱点。“专家”这顶帽子送给他们，这些人谁都不会拒绝。他们即使到达霍瓦特遗址，肯定也会昏头转向，听凭波尔蒂略摆布。而他们离开后，必定要写文章宣传自己所见所闻。在这些文章里，谁也不会写出自己的无知。
这些都是廖铮一瞬间形成的判断。她能够从事探险十多年，好胜之心，挑战精神必不可少。当下心中暗想：好，你就这么玩下去吧！我更要去看看，霍瓦特那里究竟是什么样。不过，那些各国来客虽然不辨是非，但毕竟不是要和波尔蒂略一同造假，要让他们冒的风险越小越好。
于是，廖铮掏出一个设备物资名单，交给波尔蒂略。“好吧。我想，这里面可能有许多误会。不过，装备物资不足毕竟是现实。这些药品和设备请你去准备。茫特哈根这里没有，就到首都去买。不备齐的话，我看考察队根本不能出发。”
“这个……他们的签证有期限。很快就要到期了。”波尔蒂略没想到，这个东方女子这么难缠。“不能拖延很久的。”
“那最好劝说他们回家去！”廖铮的语气严厉起来。“热带丛林不是闹着玩的。他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但你不会不知道。”
“唔……”波尔蒂略挠挠头皮。“我有足够的装备，但只是我个人用，可以分一部分给他们。你的装备……”
“我的东西不准备拿出来给大家分享，那样的话，谁也不够用！”
廖铮把话说得这么死，是想促使波尔蒂略别把火玩得太猛烈。毒蚊、水蛭、蟒蛇、鳄鱼……新几内亚丛林是世界上物种最丰富的地方，生物多样化的天堂。但对人类来说，也是险象环生的地方。廖铮虽然头一次来这里，但她去过印尼条件类似的雨林，知道其中的厉害。
不过，廖铮很快就发现，自己仍然和以前一样孤立。尽管她警告再三，但是，站在这个被称为“省会”的小镇子里，游客们还是不太把传说里的丛林危险当回事。既然已经不远万里来到这里，除了李应东那样的泥鳅精，谁又好意思轻易地说退就走呢？不一会，他们自发地集中起来，纷纷向廖铮表示，自己能够克服困难。
里奥娜表现得最坚决。她告诉廖铮，自己有虔诚的信仰，它能够帮她度过一切难关，指引她到达目的地。“这些困难早就设定在宇宙这个程序里，我只有跟着走下去。”
詹蒂尼也对廖铮说，你们东方人不是讲究天人合一吗。眼前这么美丽的大自然，为什么不尽早去拥抱呢？
那边，波尔蒂略也叫赛克瓦蒂在街头象征性地买了些药品和方便食品。充分是绝对谈不上的，只不过给廖铮摆摆样子。廖铮更进一步感觉到自己的孤立，就不再多话了。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