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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深海流星

金色的阳光,凉凉的海风,空气里洋溢着咸咸的味道,用手一抓,仿佛都能够抓出一捧新鲜的海水来。

蒲公英一边靠着癞蛤蟆草嬉戏,一边摇曳着那白绒绒的表情;阳光落在冰激凌树的一角,那片地方便结出一朵朵梦幻般的雪糕,招来了好奇的小飞虫;曼陀罗花田里,赤色凤蝶举行着一场关于花香的盛典,而那些年轻的花妖们纷纷骑着自己的小花兽,在一朵朵金银花上停了下来,他们用花粉滚了一遍小翅膀之后,坐在花瓣上,拿出芦苇管状的小杯子,津津有味地喝用甜辣椒花和独角兽奶混合而成的饮料,并且吃着平时不可少的美食——海星虾寿司、樱桃龙眼粽子;至于那些小草魔们,他们刚刚才从土里醒来,睡眼朦朦的,过瘾地洗了一遍露水澡后,正开心地吃着草魔妈妈悉心做的椰汁泡珊瑚花。

整座小岛正处在春夏相交的时节,天气温和得舒服极了,大家的身心在这样的时候,柔软得如同海绵,轻轻触动一下就会有难得的畅快。

这时候,井叶家门前的那棵奇怪的小树也快成熟了。井叶正站在那棵小树之下,抬头仰望着它的果实,幸福地同小树一道浸润在和谐的风日当中。

这是一棵海星树,它不会结出那种汁液饱满、鲜香诱人的那类果子,但它却是整座小岛唯一的一棵会结出那种会眨眼睛、会转动的活泼的小海星的树。海底的鲍鱼小仙把树的种子埋在这里之后,它已结出了五个季节的海星了,到今年已经是第六季了。每年春天的最后一个夜晚,岛上会升起淡紫色的圆月,小海星们在夜神的庇佑之下,会搭上淡紫色的月光列车,越过树丛和花田,回到属于它们的那片海洋里。

鲍鱼小仙是大海里专负责照料新生海星的小海神,由于她不能够经常到陆地上来,便把给小海星浇水、除草、施肥的任务交给了井叶。这好几年来,井叶一有时间就会去给小海星树浇水,海星树长得越来越高,那一些如同海藻叶一般的斑斓叶子互相簇拥起来,一片片都亮晶晶的,蔚为壮观。

但是,这么久以来,井叶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小海星们离开枝头,搭上月光列车回到大海的景象。每每到那样一个神奇的时刻,井叶总会莫名生出睡意来,然后在隐隐约约的睡雾中错过。

今年这春日的最后一个夜晚终于来到了,紫色的月亮依旧升了起来,淡淡的紫色光芒如雾降临,点缀在那些斑斓的叶子上的小海星们,忽然之间都像风车一样旋转了起来,五光十色点亮了海星树。

最后,在一阵小夜风的拂动之下,呼呼地转动了起来,几只大乌鸦张开嘴巴大叫着:呜哇——呜哇——,还跟着在一旁欢快地雀跃着。霎时,小海星们一个个从树枝上飞升了起来,它们在半空中排成了几列整齐的队伍,随从着月光列车,投入了碧蓝的大海的怀抱,“咚咚”的水声,敲开了一个美妙的深海之夜。

“哦哈——小星星们来啦——”飘飘鱼像一条彩带一样在海底宣扬着,声音在礁石间回响。

星星们来喽——寄居蟹从一只虎斑螺里探出了身子,高兴地喊道。

“星星们来喽——!”银环海蛇从白海滩里窜了出来。

“星星们来喽——”白色鹦哥鱼也跟着附和。

沉寂的海底一时间变得热闹非凡。红珊瑚们打开了昭示欢喜的灯光,海扇们开始肆意摇摆,大大小小的鱼儿用鳞片上的光芒为小海星们照亮了一场欢迎宴会……

第二天清早,井叶一醒来,便发现爷爷正在清扫着落叶,和往常一样的是,新一季的海星们离开大树回到大海之后,树上那些漂亮的叶子们也会全部落下来,空留下一颗珊瑚礁树一般的树。

井叶用左手轻轻的贴在大树的树干上,心里对那些小海星们默默地祝福着。

新的一天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世界依旧如此美好,大家不知不觉地被带入了夏天的风景画卷当中,心中怀着无限的欢欣。而广阔的大海中,新诞生的小海星们正以它们细小的触角,在珊瑚礁上与海滩上,联系着爬行。

这一天的午后,井叶刚刚从大海里采了几个还苹果回家,喝着下午茶的爷爷见井叶回来,忙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封海蓝色的信封,递给了井叶。

撕开信封,一片颜色淡淡的信纸像水母一样顺溜溜地滑了出来。只见上面写着:

井叶:

夏天好!有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烦请来大海一趟吧。地址:古贝大道蓝沼站7号。代我向爷爷问好。

鲍鱼小仙

敬上

井叶把信上的字读完之后,字儿化成了一个个泡泡,信纸和信封都变成了淡蓝色的雾,穿过翠绿的树荫,飞向灿烂的晴空去了。

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井叶心里想。

简单地收拾好行装之后,井叶就出发了,潜入海水中,身上那件蓝色的T恤被鼓动起来,看上去像是蓝海蜇的衣裳。

按着信上的地址,井叶到了鲍鱼小仙的家,小仙的家十分朴素,是用蓝水晶砌成的,天花板上吊着很多盏金色的珊瑚贝,熠熠生辉。

鲍鱼小仙和几年前的样子一样,披着那件玉飞鱼翅制成的披风,头上戴着九个鲍鱼壳,壳光闪闪的,只不过她的面容上多了些许的忧愁。

“好久不见呀,井叶,看来你真是收到信就直赶来了!”小仙见到井叶有种说不出的高兴,她还连忙从她的储物柜里拿出海藻薯片、酸海梨片来招待井叶。这些小点心虽然不是很合井叶的口味,但毕竟盛情难却,井叶还是故作喜爱的多吃了几口。

吃完点心之后,鲍鱼小仙邀着井叶在一张小圆桌旁坐了下来。

“井叶,这次找你,是为了这个。”小仙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玻璃球,里头躺着一只柠檬色的小海星,它稚嫩的颜色里,有一种不可言状的暗淡。井叶仔细观察了下这只小海星,发现它其实少了一只角,但看上去又似乎不是断下来的,海星们原本都有着魔法一般的超强自我修复力,断下一只角,可以轻轻松松的重新生长出来,而这只小海星的原本应该有的那一只角仿佛原本就不存在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井叶问。

“今年的这批小海星们都十分健康,唯有这只小海星有天生的生长缺陷。”鲍鱼小仙说着,叹了口沉沉的气,连泡泡都是零散无力的,头上那几颗鲍鱼壳也一一黯淡了下去。

小海星仿佛听见了井叶和鲍鱼小仙的对话,它顿时闪出一阵小小的柠檬色的光晕。

“我要听故事——故事。请您给我讲讲关于流星的故事吧!”小海星用天真稚嫩的声音央求着。

“昨天刚讲过的呀,不是说很好听的吗?好听的故事要留在星星的心里,反反复复地回忆才会更美。”

“喔——那好吧,那就下次再说咯。”小海星说着,乖乖地收起了那柠檬色的光晕,好像睡着了。

“我能做些什么吗?”井叶问道。

“想要帮它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找章鱼婆婆。她是如愿事主,大海里凡不能够如愿的生物都去找她实现愿望。”

“那我们就去找她呗。”井叶站起了身子。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章鱼婆婆生性古怪,想要获得如愿的机会,必须从自己身上拿出另外一件东西去交换。而这件东西还必须是你最珍贵的而她又最爱的,否则也成功不了。”鲍鱼小仙把那个透明的球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最后,在井叶的决断下,他们还是决定去找章鱼婆婆,寻求一线生机。

章鱼婆婆就住在大海的那片海沟底下,那里的水流异常激涌,鲍鱼小仙把自己和井叶一同装在一个大鲍鱼壳子里才穿过了那片水域。

章鱼婆婆其实是一个很年迈的老章鱼。她今年到底一千岁还是一万岁还是十万岁,没有谁知道。她有着老仙女一般的面容,但是下半身却仍然是八只巨大的触角。

“章鱼婆婆,如愿事主,帮帮我们吧,有一只小海星等待你……”

“原来又是有求于我的人,哈!”章鱼婆婆背对着井叶和小仙,语气有一些不屑。然而,当她把头转过来的时候,她忽然把目光聚焦在了井叶的脸上。章鱼婆婆那一刻惊呆了,她用触角快速地挪到井叶的身前,凝视着井叶那双眼睛,眼里闪着淡淡的光。

“怎么了?婆婆?”井叶有一些讶异。

“造孽啊,造孽啊——哎。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了。但……为什么,为什么会被封印起来哪,造孽啊!”她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一些人家听不懂的话。

二人面面相觑。

章鱼婆婆用紫色的手帕抹了抹自己的眼角,说:“孩子,你多少岁了?”

“我?喔,十五岁了。”

“是啊,转眼过了那么多年了。”章鱼婆婆依旧自言自语,随后,她伸出自己的五指,轻轻掐算了一番。“我知道是什么事情了,我愿意做这件事。”

“需要什么做交换吗?”小仙问道。

“不了。快把那只小海星拿出来吧。”

鲍鱼小仙听了婆婆的话,赶忙把小海星从自己口袋里拿了出来。

章鱼婆婆打量打量了这只还在睡梦中的小海星,用一只触手温柔地碰了碰玻璃球的球壁。说:“孩子,醒啊!”

“哦——”小海星小声地回道。

“告诉我,你最想达成的心愿是什么?”章鱼婆婆问。

“嗯——我想变成一颗流星,一颗大海里最闪耀的流星。小仙姐姐跟我说过的,流星是星星里面跑得最快的,能够看到最多风景的星星呐!”小海星振奋地说。

“喂喂喂,瞎说什么啊!快要婆婆恢复你的角吧。”小仙在一边焦急地说着。

“嘘——”章鱼婆婆继续问:“那么小海星,我再问你一次,你就没有别的心愿了吗?比如你更想去做的事……”

“没有没有呐,就这一个。我想成为小仙姐姐故事里的那种流星,最美的流星”小海星干脆地回答道。

听到这里,鲍鱼小仙忍不住啜泣起来了。一颗颗豆大的眼泪,化作一颗比一颗大的泡泡,一个接着一个破碎。

“没有办法,我只能够如愿于它自己。抱歉。”章鱼婆婆对井叶和鲍鱼小仙说。

井叶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一边安慰着哭着的鲍鱼小仙。

“小仙姐姐,你不用伤心啊,变成流星之后,我还会回来看你的!”小海星说。

“抱歉,小仙,我没能为你们做些什么。”井叶内疚地说。

鲍鱼小仙点了点头,继续无奈地留着眼泪。

章鱼婆婆把八只触手和在一起,雪花状的珊瑚花慢慢落了下来,装着小海星的那颗玻璃球逐渐破碎开来了。小海星像婴儿一般的欢呼雀跃,身体变得温暖变得滚烫,一阵耀目的金色光芒过后,它消失在了大家的面前。

我也快要死了。章鱼婆婆安详地说,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了起来。

“为什么?婆婆,你怎么了?”井叶问。

“我是如愿事主,成全了别人的愿望,若自己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话,魔法就会消失了。”

“章鱼婆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有得选择啊!”鲍鱼小仙带着哭声问。

章鱼婆婆摇了摇头:“也许你们这时候不会明白,但作为一个懂法术的巫灵,一生总得做一件类似于梦想的事情呀。我很知足了,今年我已经有七万岁了。而且今天,我还见到了我想要看到的东西,有什么好遗憾的呢?”章鱼婆婆微笑着,脸上的笑容完全不像一个巫灵,倒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章鱼老奶奶。

章鱼婆婆的目光仍旧聚焦在井叶的双眼上,和蔼温暖的微笑始终挂在脸上,直到她完全消逝。

小海星走了,章鱼婆婆死了。鲍鱼小仙和井叶就带着这样一个故事的结局离开了……

“一生总得做一件类似于梦想的事情。”井叶始终记得章鱼婆婆的这句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得最和蔼的时刻。

在很多个夜晚,井叶会潜进深海,坐在深海的珊瑚花园里,他抱着自己的双膝,静静地凝视着远方。

一颗金色的流星总会在深海里划出金灿灿的波浪,无数的鱼儿紧随在它的身后,那样的光耀、美丽。让井叶的心湖也泛起了感动的涟漪。

但,井叶始终不知道那颗流星是什么化成的。是那颗小海星,还是章鱼婆婆凝视着自己的眼睛的深深的目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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