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若知道我们现在所作所为,会怎样处治我们?他毕竟跟小姐是亲兄妹,有什么气不得发,最后苦的,扛黑锅的,怕还是我们这些下人。”
一阵沉默。
“不如,咱们在外面多转悠几天,回去禀报小姐,就说找不到那丫头好了?被她责怪没用,好过将来事发。”
军官良久,长长叹了一声。我悄悄摸摸自己没耳朵的地方,心绪烦躁。死三八——就算之前那声警告为绷面子,我也下决心,有机会必将之兑现!
那群人吃喝毕,唤来掌柜,要了几间房。他们踢踢踏踏随掌柜上楼时,我敏感到有两道锐利的视线在脑后打了一转。待听不到人声,才抬起头来,慢慢吐出口气。
快速回到房间,我马上收拾行李,结帐走人。店外漆黑,总比危机四伏的店内安全。小二正在照顾几匹军马,我打算偷偷溜过去,溜了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人声:“姑娘留步!”
我一哆嗦,回头一看,那军官站在面前,国字脸膛,泛出一股赦红。
我头皮都仿佛炸裂开来,楞了一楞,才想起去拔刀。
“请姑娘放松,晁冲之有几句话,借一步说。”
这个男人表情古怪,行为更古怪。我却想到,他不招呼同伴单独会我,必有深意。反正是死,先听听他说什么。便默不作声,随他到了一处僻静地。
“殷姑娘,对不起——”
千算万算,没算到晁冲之开口第一句就道歉,我瞠目结舌。
晁冲之面如死灰,继续说道:“对不起——当时我赶到现场,只看见小姐衣冠不整,而你呆在一旁。小姐一口咬定被你轻薄,我才愤怒出手。那时小姐只教割下你一只耳朵,我犹觉处罚过轻,竟没想到——竟没想到——”
他双目黯然,接不下去,我心里五味繁杂:“竟没想到——我是女儿身,小姐骗了你们对吗?”
晁冲之低下头,低了半天,喃喃道:“小姐令我们务必再次找到你,提你人头回去交差。晁冲之已错过一次,安肯再错——殷姑娘放心,晁冲之虽然一进门便认出你,却绝不致再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我已安抚好手下兄弟,他们今后不会再为难你。”
我注目他诚恳愧疚的神情,心中一酸:“算了,你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我不怪你。冤有头,债有主,我——”
尚未说完,晁冲之刷地抽出佩刀,一挥手,一样血淋淋的东西飞落在地,惊得我“啊”的大叫!定睛再看,竟是晁冲之将自己的一只耳朵也割了下来——
我颤声道:“你——你——”
尽管疼得满头大汗,晁冲之仍向我一揖到地:“晁冲之这一生,从未干过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殷姑娘,这只耳朵,我赔你!”
“先……先别说那么多了!快包扎你的伤口——”
我完全混乱了,手忙脚乱撕下衣襟,想替他止血,晁冲之抓住我手,嘶声道:“殷姑娘,你肯原谅我了吗?”
我泪如涌泉,用力点了点头——
晁冲之惨白的脸浮出一丝笑纹:“谢谢姑娘!”猛一转身,冲入茫茫黑夜里。我举着布条的手,很久才缩了回来。
这个男人,是条真正的汉子。可惜,跟错了主子。
回到客栈,已找不着晁冲之一行人了,我想重新找掌柜登记住宿,以捱过这漫漫长夜,惊奇地发现,至始至终趴在桌上的醉汉,摇摇晃晃向我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