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佛山有个“无影门”,总瓢主是武艺高强、德高望众的安啸天。“无影门”门徒个个身怀绝技,在江湖上声望很高。但只有一人例外,他就是黄大力。因为他拜在“无影门”下学艺,还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用现在的话说,学徒工一个。
这天,“无影门”来了位风尘仆仆的中年人,和师傅安啸天在房间里聊了大半天,表情很是凝重。中年人走后,安啸天叫来黄大力说:“交给你一个任务,去开封府除暴安良,去不去?”
黄大力这些日子,在“无影门”憋坏了,一听有这等好差事,连忙点头。安啸天接着说:“你这次的任务,就是打败铁臂赵三、无敌神枪王标龙、鬼见愁钱也,有没有把握?”黄大力的腿肚子一下子抽了筋。要知道,安啸天刚才说的这三个人,并称黑道三大魔头,随便拖出一个,哪怕只用一只手,哪怕这只手只用三成功力,哪怕只出一招,也能打败一百个黄大力!
安啸天笑笑:“怕了?怕也得去。刚才我已经下了战书,让道上的朋友分别送给这三大魔头。……时间是仲秋节,地点是开封的‘秋来客栈’。我会让小六子陪你去,替你处理个后事什么的。”黄大力心里这个气啊!小六子?这小孩今年刚满十五周岁,让他陪着去能干什么?也就收个尸什么的还能派上用场!
黄大力有害怕的理由。安啸天所说的这三个人,不仅是黑道上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并且,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近来他们齐聚开封府,据说是为了劫一趟镖银,江湖上小道消息传的很凶。镖银是为赈济灾民之用,可是由于对此三人的惧怕,江湖中一些杀富济贫的好汉,也只有背地里骂娘的份儿。连这些人都不敢去惹,师傅派他去,还不等于送死?
安啸天好像看出了黄大力的心思,便凑到他耳朵上,轻轻嘀咕了几句。王大力说:“这行吗?”安啸天拍拍他的肩说:“没问题,放心!”
于是黄大力便上了路,直奔开封而去。一路无话。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黄大力坐在“秋来客栈”的大厅上座,一边喝茶,一边胆战心惊地等着三大魔头。现在他想退缩也不行了,江湖中各路英雄听说“无影门”来了位向三魔头挑战的高手,早把“秋来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秋来客栈”是有来头的。最早据说有两位武林高手在这里以一场决斗争夺武林盟主,从此使得这家客栈名声大震。江湖中人想决斗比武什么的,也大都选在此地。所以现在,即使是三大魔头想退缩,也不可能。大家都等着看热闹,怎么退缩?要知道,道上混的,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再说,三大魔头也没有惧怕黄大力的理由。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小六子化妆成卖唱的孩童,在离黄大力后面不远的地方自弹自唱,一边抽空跟各路英雄好汉讨几两银钱。黄大力喝到第二杯茶的时候,见进来一位骨瘦如柴的年轻人,一进来,就盯着黄大力看,把黄大力看得两腿直抖。细端量,却发现这年轻人长着一双与身材极不协调的胳膊,肌肉发达、青筋突现。黄大力暗想,这应该就是铁臂赵三吧?果然,来者一抱拳:“阁下就是‘天下无敌’黄大力?”
黄大力的脸“腾”一下红了!天下无敌?一个笑话而已!黄大力也抱抱拳:“正是在下。‘天下无敌’不敢当,道上人赏的虚名而已!阁下铁臂赵三?”在得到对方的确认后,黄大力接着说:“能否给个面子,放了那趟镖银?”铁臂赵三哈哈一笑:“给你面子?给你面子我们这伙兄弟吃啥喝啥?”黄大力说:“果真不给?那我只有替天行道了!”他从店小二手里接过两碗烧酒,手腕轻轻一抖,然后递一碗给赵三,“道上规矩,喝了这酒,生死由天!”赵三冷笑一声:“凭你?你死定了!我先无敌神枪王标龙和鬼见愁钱也两位大哥而来,正是想节省他们的体力。杀鸡焉用宰牛刀?”将酒一饮而尽。
酒喝完,黄大力脱去长衫,活动一下筋骨,然后问赵三:“可以开始了吗?”赵三说:“我早等得不耐烦了!”话音刚落,黄大力已经冲到他的面前,飞起一脚,正中赵三的面门!这一脚看似平常,却把赵三踢得惨叫一声,飞出两丈。黄大力紧跟上去,照着他身体各个部门就是一顿乱脚。此时的赵三,在地上杀猪般地嚎叫。
黄大力揉揉脚说:“我已废掉了你的全部武功,以后好自为之吧!”洋洋得意宽宏大度的神态,倒真像是位“天下无敌”的高手!正说着,门外冲进二人。一人扛一根长枪,长得虎背熊腰、满脸横肉;另一个倒是空着两手,只是表情怪异,一张脸足有二尺长,扫帚眉搭拉着,模样就像地狱里的小鬼。黄大力见二人进来,大喝道:“呔!二位就是无敌神枪王标龙和鬼见愁钱也?”可能他现在,真把自己当成是“天下无敌”了!
二人却不屑答黄大力的问话,见赵三躺在地上惨叫,安慰了两句,就要跟黄大力动手。黄大力急了:“就赏你们今天破个江湖的规矩,可以一起上!”黄大力此言当然是意在提醒,言外之意是“千万不要一起上啊!道上的朋友正盯着看呢!”。只见无敌神枪王标龙看看鬼见愁钱也,一抱拳:“大哥,您歇着,我来替三弟报仇!”鬼见愁钱也点头同意。
还是老规矩,一碗酒下肚。黄大力这次又脱去短衫,裸着上身转胳膊扭腿。无敌神枪王标龙可不像铁臂赵三那么客气,不等他活动完,已抖出一枪,直奔他的咽喉!黄大力轻轻向旁边一闪,抡起右拳,正中他的脑门。无敌神枪王标龙“啪”地一声被打倒在地,口吐鲜血,长啸不止。说时迟那时快,黄大力紧跟上去,照着他又是一通乱拳。可怜这位在江湖上闯荡了二十多年无敌神枪,竟在一霎间,被黄大力废去了全部武功。
旁边看着的鬼见愁钱也仍是不露声色。其实不是他不想上前帮忙,实在是黄大力选的这个地方太好,这么多道上的人看着,他怎么上前帮忙?
黄大力瞅瞅他,说:“我今天就给你一个机会,你马上自废武功,我就饶了你!不然的话,下一次,我的出手可就不会这么留情了!”说话的时候,他的两腿不停地哆嗦,手心的汗,简直就是往外淌。
想不到鬼见愁钱也根本不吃这套,他看了看赵三,又摸了摸王标龙,然后站起来,一字一顿地对黄大力说:“你在酒里下了什么东西?如果不是你在酒里下了东西,我的两个兄弟,怎么被你这个无名之辈一招击倒!……如果你现在跟我求饶,我倒是可以考虑赏你个全尸!”看来,别看他黄大力号称“天下无敌”,江湖中很多英雄也都当着他的面也这样叫,其实在他们眼里,黄大力也就是个跑龙套的角儿。
黄大力现在连脸都开始往外冒汗了。他心里叫着:师傅啊,这迷魂药好是好,的确能在短时间内把对方功力减至一成,可是你给我的迷魂药,实在是太少了啊!第一次对铁臂赵三,我心里没底儿,就用去了一大半;第二次对无敌神枪王标龙,我只能把剩下的全部倒进去。这下完了,对付武功最高无人敢惹的鬼见愁钱也,竟然没有了迷魂药!别说跟他打,我连他一招半式都接不住啊!这次真是死定了!嘴上却还硬着:“酒?酒可是干净的!当着这么多英雄好汉的面,你可别信口雌黄啊!怕了的话你先回去,等明天再来比试!反正镖银七天后才能经过开封府!你劝你还是先考虑一下吧!我先回房喝杯茶去。”说完想溜。
鬼见愁钱也大叫一声:“哪里跑?”身子跃至黄大力面前,一双手以奇快无比的速度朝黄大力胸前打来。据称这双手力大无穷,一下能打死一只猛虎。此时的黄大力已经无处躲闪,心里想,反正也是死,何不死个漂亮?一咬牙,伸出两掌,硬生生接了他这一招!想不到,奇怪的事发生了!鬼见愁钱也竟被黄大力的这一掌反弹出三丈多远,身子砸在墙上,落地时被一只打翻的铁凳候个中着。说来也巧,那凳腿一下将鬼见愁钱也穿了个透心凉。钱也怪叫一声,挣扎一下,从胸口蹿出一股鲜血,竟然一命呜呼!
黄大力愣在那里,半天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想难道自己现在真的练成了天下无敌的武功?直到周围的人欢呼起来,并将他抛上抛下,大呼“英雄”、“天下无敌”时,他才回过神来。嘴上却说着:“小意思!小意思!”。
三大魔头,就这样被黄大力一个人给除掉了。
几天后,在师傅安啸天的密室,黄大力跟师傅商量:“师傅,我想一个人去闯江湖。给我个分舵主当当吧?”安啸天冷笑:“你?开什么玩笑?”
黄大力说:“铁臂赵三、无敌神枪王标龙、鬼见愁钱也,他们三个,算不算武林一顶一的高手?”安啸天说:“算!”黄大力说:“此三人中,是不是以鬼见愁钱也的功夫最好、下手最狠?”安啸天说:“是!”黄大力笑了:“我能用一招击败鬼见愁钱也,那么,难道我不算是武林中一顶一的高手吗?还不够资格给‘无影门’分管一个分舵吗?”安啸天说:“当然不够,差远了!”
安啸天接着说:“你真以为是你打败的鬼见愁钱也?在你出招的时候,小六子是不是在你后面?是吧?他的手是不是碰到你的屁股?是吧?那一霎间,其实他把自己的全部功力传给了你,而你竟浑然不觉!这么跟你说,你打在鬼见愁钱也身上的那一重拳,小六子的功劳,至少占了九成!”
“啊?”黄大力的嘴巴张得像口铁锅,“小六子?那个小孩,他有那么大能耐?”安啸天不满地看黄大力一眼:“小孩子?他两岁开始跟我习武,到今年为止,练了整整十三年呐!他才是天下第一流的高手!只是不露而已。”黄大力不解:“那这次的行动,你派他一个人去不就行了?还派我去干嘛?”安啸天摇摇头,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来‘无影门’一年多,还没有单独完成任何一个任务,所以我这次派你去,就是想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江湖!之所以让你们二人同去,因为我觉的你们俩,都是难得的武学奇才,多见识一番,将来必成大器!再说,没有小六子,你还能活着回来?”
黄大力心想,我练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不如一个十五岁的小孩!我自以为是地除暴安良,身后竟然一直跟着一个暗中保护我的十五岁小孩!这时的黄大力,羞愧得简直要找个地洞钻进去!安啸天又一次看出了他的心思,说:“你不用羞愧的,你不是还打败了两个高手吗?”黄大力更是羞愧难当了:“他们哪里是我打败的?那是师傅你的迷魂药起的作用啊!没有迷魂药,我肯定抵不过他们的一招半式!”
想不到安啸天哈哈一笑:“迷魂药?迷魂药还没研治出来呢!我给你的,不过是一包普通的泻药而已!这点东西,别说对两位武林高手,就是对三岁娃娃,也起不到丝毫作用!知道你为什么能够打败他们吗?信心!其实跟高手过招,身手只占三成,信心却可以占到七成!……就跟你说这么多了,自己琢磨去吧!……对了,还想出徒吗?还想去管一个分舵吗?”
黄大力再次叩首,高叫一声:“师傅……”
对了,说说那个“秋来客栈”吧!其实那个客栈的前身,就是江湖中传闻已久的“龙门客栈”,不过经历了太多年江湖的腥风血雨,从大漠挪到了中原而已。(刊于2005年《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