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杨大闹商业局，暂时没有给五交化带来祸水，杨域平也还平安。曹起的加油站仍按原地基壕沟建设，只是在南边的木材场立起了几根大柱，而木材场的院墙套入大柱以北，仍占据着五交化公司原有的地盘。就这样，木材场院子里平白多了几根柱子，没一点用处，不伦不类！柱子支撑着加油站气派的顶棚，于曹起似乎又用些。
这种结局，使几个与杨域平有交往的各大公司头头儿老开玩笑，“杨主任的‘笔杆子’好粗啊，真厉害，怕是永远立在木材场了！比孙悟空的金箍棒还神气呢”。
大约这件事过去两个多月，五交化公司经理王为东烦燥地对杨域平谈起，工商行早已铁定的五交化大厦建设款项，似乎黄了，行长推说县里支持几个大厂的发展，五交化的这笔贷款怕是要等个一两年的。
又过了半年多，经理沮丧地找到杨域平，“我干不成了！”
“啥干不成了！”杨域平莫名奇妙。
“你在婚宴后说的那番话全部兑现了！”他这一说，杨域平呆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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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域平结婚就在此前八九个月。爱人计点点在仁县电业局当调度，是通过一个同学认识的，算得志同道合。好一个计点点：
小巧玲珑，约略一米五八身段；大方优雅，恰似初春三五梅花。弧形脸永远年轻，高挑眉终究清爽。小口红润润，大眼扑闪闪。
杨域平在婚后五年有词《永遇乐》单赞计点点：
久久重阳，年年今宵，忆今宵。姽婳默默，妖娆楚楚，已令寒士醉。转眼五载，拽裙两步，还是当初妩媚。最堪忆，洞房灯中，感泣娶得佳闺。
放翁词中，情恨钗头，生是不解滋味。雄略盖世，操行傲人，驾鸾前路飞。虽有人言，错嫁寒门，不曾见尔怨悔。却为何，你我如柳，春春青翠？
杨域平和计点点两个本不愿隆重操办婚礼，因为几个同学参合，凡是跟杨域平有来往的都发了请帖。
婚礼的时候，云村杨家的院子里一连两天都人满为患。虽然杨域平家连前后院几位叔父的房子一起，共有四进老四合院，仍然屋里院里全摆满了桌登。商业系统先后三百多人随礼，包括各个公司头儿，局机关全部，五交化全部。还有工商局，县总工会，团县委，杨域平的初、高中同学，所有的亲戚，社会朋友等等。爱县商业局副局长水西部、五交化经理王为东、云村的支书村长、杨可清和王之禾老两口子以及威平、望平、尊平、严平、传平、异平六个哥哥，谁也没有赴过这么大的婚宴场子。把杨氏族长——杨域平的堂伯父这个当总管的急得团团转。无法料准要来多少人，桌登一直派人租来一直不够用，盘子碗筷，肉菜等等统统不够。虽是大腊月，天寒地冻，赴宴的人坐在院子里生是起劲，起劲说笑，起劲划拳，起劲吃呀、喝呀，翻了天。
婚礼后，一连歇了七天，才恢复元气，累得杨域平真是后怕了，以至此后同学、同事办婚宴让他当总管，他一想起伯父累得病了一场，就连连告饶。其实呢，再也没见过那么大的场子。那场面在仁县保持了将近10年的记录——多达一百二十七桌。这些如果让原姜知道了，真要气坏的。
当然，杨域平的婚宴，曹起也参加了，他酒后似乎挺神气：“域平，转告王为东，我如果不干五交化老一，就白在县城混了，他算老几，一个乡巴佬！”
曹起虽然当着石油公司经理，管理的资产是五交化的十倍多，但连年亏损，效益远远不如五交化，因此王为东的五交化经理这个位置，仍然是他想要攫取的。酒后吐真言，这可是天机啊。
杨域平在婚宴上又搞了调查，婚后，对王为东谈道：“石油公司如今搞小铁路，半途而废，债务缠身，水深火热，五交化却如日中天，你这把交椅，很多人垂涎三尺，你千万小心，要把上层打点好！”
“我怕啥，五交化大厦的事夭折了，但我们的效益不是乡巴佬拼了命干，能有今天！何况我还是县里的党代表呢！”
“那个啊！顶屁用！反正要早想办法才好……”，杨域平将了解到的情况一一给他做了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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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为东，出生大队会计，虽无实际“能力”——文凭、资历、经验、后台等，但很善于纳谏，作风也还可以，因此还是赢得了杨域平的佩服。
今天王为东这么一说，杨域平醒过神儿来，忙问：“局里定了？”
“定了！姓曹的来干，说他有干重点工程的政绩和能力”。
“你呢？”
“我！让我去当咱们的服装厂厂长，服装厂升格为局属企业！”王经理显得很尴尬很没气力。
“我的经理呀！换我，打死也不去，咱们的服装厂才30几个人24间房子，这不是明摆着整人不露骨头吗？局长那儿你没打点吗！”
“春节前去了！两千块啊！”
“两千块？！算个鸟，玩完了！你看吧，我们也要跟着倒霉的”，杨域平顿了顿：“五交化这个班子向来以团结著称，就是几个副经理也要完蛋了！”杨域平显得很悲痛，心里堵得慌，似乎喘不过气来，又似乎血液停止流动了。
“你还好办，水副局长要去爱县当商业局一把手，还不带走你？！我们这伙人怕是彻底完了！”
水副局长的事杨域平比谁都了解，因为杨域平教过他的幼子水廷肃，他们是忘年交。虽然水廷肃少亡了，但水西部对于杨域平的欣赏永远不会变化。这里不再细说。
“他姓曹的那臭水平，行吗？五交化全体都要倒血霉啊！”
这次交谈后，在事业上，杨域平和仁县商业界从此分了手，和王经理也再未共事，只是每年春节向他拜个年，喝几杯，谈些闲话而已。
王为东于几天后卸任时，竟有许多人公开欢迎曹起。兴许是杨域平和王经理配合得很好吧，他给杨域平这个小年轻儿权太大，压制了一拔在国营商业干了二十多年的老商业的官路，这个时候全发泄出来。
果不出杨域平所料，曹起上任不到三个月，将原班人马全部淘汰。总会计还坐了牢，最后无罪释放。王为东也坐了半年牢，证据被推翻，才又改任了仁县商业局保卫股副股长。他没去上过班儿，只是派儿子去商业局领取工资。
最近几年，他又被请回五交化，收拾被曹起搞得亏损达二百多万的烂摊子。由于市场经济的发展，国营五交化失去了发展的大好时机，彩电、冰箱原来是五交化的盈利拳头，已被后起的私营业主占了上风，五交化的生意让谁来也是难做了。银行对这种烂单位又决不贷款，任你三头六臂，断无回天之术。
至于那些欢迎曹起的人，如今大多成了在劳务市场或个体户范围里转圈的游民。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杨域平的第一个工作单位就是这个样子，很惨！
仁县商业局长纪前功在一个个公司亏损的空档里，捞到了不少资本，改任了税务局长，还当过城建局长兼县长助理，后来有人把他在商业上的老底子翻搅出来，纪前功被反了贪，政治生涯结束。
自从王为东免职，杨域平随水西部到了临近的爱县，水西部担任着爱县商业局一把手，任命杨域平为局办副主任，主持办公室工作，不久为了强化局属皮革制品总厂的管理，任命杨域平为该厂的常务副厂长。这是1994年夏天的事，杨域平25岁，在爱县股级干部里是最年轻的。但看这爱县，同在华北平原，却与仁县的格局、形制大不相同：
一应大树掩映各个角落，两座高山摆布每户人家。东山高，庙宇毗连，古来释道杂陈其间；西山低，庵堂鱼贯，久有松柏老虬干云。街道依两山盘绕，居民按地势建筑。
爱县这个厂子，坐落在县城东山之下，靠近东郊。杨域平在爱县升职了，要去协助一个叫胡青的人管理企业。胡青皮革行业门里出身，有着省轻工学校的老文凭，很胖，很白，比杨域平高，一个派头十足的人，年长杨域平十六岁。却说胡青：
枣核胖脸高昂昂，琉璃豹眼圆睁睁。胸中自认巨匠手，囊里缺少巧机关。诺大丈夫樱桃口，高挺肚皮鸡鼠肠。猛可接触类豪杰，日久摩擦无知心。
胡青的爱县皮革制品总厂，牌子很大，影响也大，就是摊子小，仅十五间房，十七个职工。杨域平报到时看到的，是满院子散兵游勇，环境也差，情形确实不怎么样。而胡总以为自己多么了不得，似乎不屑于接纳他，杨域平哭笑不得。究竟胡、杨如何共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