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老九和天义不该害怕,自打不干传销,他们都恢复了练功。尤其老九到了舅父家,更受了王关民的影响,加大了练功负荷。屋外这声惊雷,许是更加耳聪了才觉得响声特别?老九拿纸条的手一颤,纸掉在了地上。外面顿时大雨倾盆,叫人闷气。
天义急忙拾起,看过后:“你咋管教的?!”他愤怒地用一个食指指住肖竹,老九瞪了他一眼,天义收回食指,“哥,月儿小小年纪,咋能想到离家出走,还要独闯江山?笑话!”
“才九岁呀!”老九边说边夺过纸条,上写:“爸:妈不要我们了,你又太忙,我老是丢钥匙,我决定出去闯,不成功不回家!”看了这几句话,老九的脑袋如针扎一样,不知是酒劲还是心劲。
大家帮肖竹议了许多办法,全是零。老九又成了肖竹,直至最后,再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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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九必须回仁县。他要主持一个全家大聚会,来讨论一件事。
由于提前给印章和平平通了电话,二哥、三哥及全家都知道老九和洪区长要回家过节。
肖竹成了孤家寡人,老九与天义相商,要带肖竹上仁县看看。天义也没拒绝,嘴上还说:“早想去杨大哥家拜访。”老九也不论他真心假心,带上他,一路与洪灵联系。他们各自出发,相约9月13号下午5点到仁县家中聚齐。1997年(农历是丁丑年)的中秋节是9月14号,提前到家,可以通知久未谋面或急于要见的许多旧友亲朋。96、95两年中秋都已糊涂过了,这一个丁丑中秋,老九一心要清醒一回,不再忙任何事,也没任何事可忙。
车到中市境内,约有一个多小时没与洪灵联系了。老九开车也太疲劳,看见这一马平川的大路边有小卖铺,他停下车,与肖竹一起,顶着骄阳,去买烟和饮料。上了车,又闲坐,聊了一时。
“****的,这地方的太阳太厉害了,照得头皮痛!”肖竹其实享受过郑州的骄阳,只是没话找话。
“多喝饮料!河南天干,空气里缺少水分。”老九打开矿泉水,一气喝下半瓶。此时想到肖竹的内心,假如让他闷在家里,月儿的失踪,荀男的没下落,不定他多悲苦,带他出来透透气,算是对了。
与洪灵打了手机,她却是用仁县家中的电话回的:“你咋的?”一股河南腔,“快点儿,咱妈、印叔、山玉都等不及了!”
“还有谁?”
“快回来吧,车到哪儿了?”平平必是抢去了话筒,大喊。
“好,好,最多40分钟!”老九关了机,又饮下最后的半瓶矿泉水,点燃一支烟,启动车,飞速而进。时间已是傍晚。
好险,车到仁县城郊的加油站,正好没油了!****的,真他娘的叫做绝!
老九在仁县的住宅,已有好多年了。先是他和计点点住,后是一对大学生夫妇住,最近两年,一直是平平住着。老九和肖竹将车刚停稳,还没开门,印授老爷子已和杨平平接了过来。
拐入宅中,他不顾与众人攀话,先拉着院子里的灯。
仔细看了三间房前的空院子,石榴树和香椿树茂盛得很。石榴果满,香椿树高挑的个子,已有臂粗。花池四围的黄杨早已密密麻麻,花池内新植的龙舌兰,有金边的、银边的,还有一个铺满枝叶的葡萄架,架下一个大理石桌面,圆的,四周七八个石凳。他从仅50厘米宽的花径入架下,坐于桌边,大家也随了来,坐下架下。架下又有电灯,平平开了灯,老九一看这架子足有2米高,坐下来十数人绰绰有余的范围,心里很满意。
“你关民哥跟你说些啥,呆那么久?”王之禾坐老九右手边儿。
“没啥,没啥。”老九无从说起,但又觉得对不起母亲的关注,“他关心一户姓楚的,我也想了解一下,一呆就过了10多天,快半月了。”
“啥?10多天!17天了!”洪灵和平平异口同声,象一人所说。
“噢!对,17天了!17天了!”老九口里喃喃着,脸上笑着,心里在盘算着明天晚上的大聚会!
在座的有印章及其父印授、二哥、三哥、母亲、平平、肖竹,老九夫妇,还有爱县赶来的山玉、林敖、夏侯敏。
老九呆楞了一小会儿,思考了几个问题,转问山玉:“山玉,何诗跟你,有几成没有?”
山玉兴奋起来,“定了,定了,准备国庆节娶他。”
“棒极了!”老九竖起了拇指,“平士华如今干啥?”
“听别人说,她又干了一样。”指的是又干了一家新的传销公司的推销工作。
“林敖,咋不带小红来?!”
“杨老师,总不能叫人说我离不开老婆!”林敖还是那个大男子性格,其实东方红比他聪明得多。
“改改你的性格吧,英雄主义是好,但协作精神更好些!”老九笑着看看他。“食堂还干不干?”
“干,干,又开张了!比原来的大了!明天晚上去爱县吧。”林敖想趁热邀客。
“别乱了!”印章似有话说。
“你说!”
“哥,你查个好儿吧,我跟平平也等不到升总裁了!”印章并不羞涩,直陈胸臆,是要老九查个迎娶的吉日。
“没出息!”平平一低头,往屋里跑了!众人一阵笑。
“我合的八字准不准,难说啊!”
“九哥!”印章拍拍老九,“依你的,随口说个日子,也算吉利。”印章看来铁定要娶十一妹了。
“好吧,我说个日子。近期的只有八月二十六,远期的可以定在十月初三。我只是说个三六九,不论什么八字了。”
“为啥不定九月呢?或初九呢?”肖竹一问,大伙全盯着老九。
“九乃阴阳学里最阳的一个数,有物极必反的嫌疑。八呢虽闽粤方言里有“发”的音似,但在阴阳学里却又是最阴的一个数,也不可取。六为中正之数,三为阳盛正得时。算了,说个大概,详细讲,就多了!”老九自己也莫名其妙,大谈起阴阳学来了。“不订在九月,也不订在初九。至于初五、十四、廿三更是阳关忌日,也不行。排来排去,就点了八月廿六、十月初三。干脆订在十月初三算了。”
“好,好,杨老师又成了阴阳先生,今后有事不用找算卦先生了!”山玉叫起好呢,大家笑成一堆儿。“你看看我跟何诗的日子咋样?”
“今年国庆节是农历啥时候?”老九问。
“八月三十。”
“订了就算了,不好再改。国庆节是全民共庆的好日子,论农历去推说也不太好说。”老九站起来,“好了,闲话不说了。走,我做东,全往食堂里开路!”
“算了吧,杨大总裁,洪区长刚才订好了。”杨尊平一招手,似乎为有一个区长弟媳自豪。
老九自豪着,自豪一家人和许多挚友能一起过上几个欢乐的白天和夜晚。表哥王关民在他们饮宴后,打了老九的手机,问候老九到家没有。他提到郑南北和王东喜,说两个人听了老九的莅临,惋惜未能相见云云。老九忽然又想起了大元帅地区的情意县,想起了刘震和刘副乡长及楚家旺们。脑子一时乱如麻团,加之疲劳之后的酒力,头昏脑胀,很想即刻就睡了去。
自从老九1986年考入郑州商校至今,第十一个中秋节了。他自认为达到了商校培养的目的,但又自卑于仅是传销这种旁门左道的成功。于数日饮聚之后,农历八月十八晚,肖竹被印章拉走,玩儿去了。老九终于与洪灵单独坐于家中。
天还很热,他们开着空调,欣赏中央3套的节目。她穿着三点,老九只着小内裤。二人若即若离地坐于长大的真皮沙发里。全新的豪华装饰,一应的好电器,都是洪灵前些日托小妹和印章置办的。
老九抚着依偎于腿上的妻,心却不在电视节目,而在儿子莽莽。他想起了95年冬和96年的拼死劳累及97年潇洒中的苦涩,又想到仁县五交化和爱县皮衣厂,一时五味俱全,莫名其妙地滚落了泪花。
洪灵帮他擦去泪花,他才回到现实之中,拍了拍洪灵的肩头。
“老公,又想啥了?”
老九被问住了,无从答起,“你最近还写诗吗?”
“你呢?”
老九觉得好笑,他准是没写,然而自己也没写过。“我没有,沦为与你一样的忙人,没工夫写。”
她脸上透出不快,“你不是百分之百地爱我。”
“为什么这么说?”
“我可是全心全意在你身上,”她起身,从里屋取出一个提包,挺大的,从里面取出一个本子,“看吧,全是写你或有关你的!”
老九一看,本子没多大,比32开稍小,比64开又大,硬皮儿的,挺精美,翻开扉页,几行诗映入眼帘:
“这颗高悬于天穹的明珠,
终于被你窃取,是你!
你是谁呢,
这么英俊,给了我爱的传奇!
你——
在人的银河中闯入我心里,
闯入我心里的珍玉,
你明白吗?
我敢于为你,
付出我的全部旖丽,
明珠的旖丽。”
老九看书的习惯是先前后,再中间,于是又翻到最后一页。他见洪灵泪珠在眼眶中打转转,一时心里沉沉震颤,这未落的泪珠比涟涟不绝更饱含深情。
写于农历八月初十的诗(标注农历的日记习惯,大抵也是受老九的影响):
“我深爱的夫君:
现在,我希望你的白璧无暇,
沾染些污点,
那样,你可以成为天下
最优秀的政治家,
再不用累得一仰即睡。
凭你的才学,
宰臣的高位,
也可以让你轻闲一把。
商海的惊涛骇浪,
商人们的诡异奸诈,
你虽游刃有余,
做你的妻,
我却放心不下。
我深爱的夫君:
你何时才愿坐镇南衙!”
老九看了两遍,洪灵对自己的赞赏令他快意,更紧地拥住她,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紧抱老九的胸腰,将脸埋入怀下。老九心中的酸楚又一次涌上来,三哥的村官,他自己的从前,邱批和百里香被荀天义的利用,李勤民的荣耀,印授的死对头周至纯主任,秦典的嘴脸……,他所接触和了解的官儿,咋都有些不对味儿呢。一时也说不清楚,但又不好驳了爱妻的良苦用心,只好细吐衷肠:
“当官儿?我?还有机会吗?连吃财政都没混上,凭啥进身当官儿的序列?连大专都不是,又咋能符合如今的取仕标准?连后台都没有,又有谁来引荐?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成天在大官儿眼皮底下提尿盆,拿卫生纸,写文稿,端酒菜的人就不如一个末流的商人,谁会将用人目光放在末流人里来?灵,我的娇宝贝:挣钱以道,处事以理,为人以诚,交友以义,中外之事,了然于胸,古今之史,倒背如流,下笔万言,文不加点,三教九流,了解至深,这一切你知道,知道得很清,然而哪个******或省市县组织部的文件规定,录才用人必须从为人不耻的商人里选拔呢?至今改革开放都10多年了,个体商户不还是最令人不屑的吗?在你们的大雅之堂,难道会出现一个局长、副区长,以有个个体户亲戚、个体户同学自豪的吗?没钱发工资了,却可以马上想到盘剥商人。灵,我不是驳你的想法,你爱我、疼我,不忍看我累得那副样子,但我的官路绝对不通。更何况有一个吕不韦的坏榜样,就没人会想起商人的祖宗范蠡、鸱夷子皮、陶朱公这个人的惊世才干!”
“我辩不过你,但我正在想办法,或许有几分把握!”洪灵仰起头,看着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