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暖思****,饥寒起盗心。深夜,杨九饿在街头,不觉走进一条黑暗的小巷。小巷左边是楼房,右边是一排溜住户相连,杨九就于院墙一扒,跳过去,院墙与排房的后墙间隔一米多,蹲下来细看情形。这排人家均是推拉式铝合金后窗,无防盗网,他大喜过望。
杨九蹑手蹑脚,逐家拉后窗,到第三家才拉开了,探头入去,窗下一张大床,一对青年男女相拥着呼呼大睡。他忙缩头,往第四家去。第四家竟未关后窗,探头入内,内有一张空床,一嗅,有苹果味儿。他轻轻一跃,进入房间,蹲在床边,稍微调了一下气息,拿了苹果,大嚼起来,解了肚内饥渴。
站起来轻开房门,进入客厅,一看还有两个房间通客厅,情知是三室一厅。这种布局的住户,厨房均在里面,他立即闪入客厅后面的房间,关严门,找着灯,拔亮灯之后,果是厨房,急忙抵住房门,看到仅一个盘子,剩一个鸡腿,碗筷又少。他心里想,这一家人口一定不多,可能是单身一族的居家。盘子旁边一个酒瓶,剩半瓶白酒,他大喜过望,一气儿吃下鸡肉,喝下了这半瓶酒。
关了厨房灯,再来客厅,仔细观看,有一个房间的门没关,他探头内望,没有床铺,于是进入。关好门,找着开关,有两个大书橱。他坐在一把椅子上,翻动桌子的抽屉。找到了一本日记,翻检一遍,没有钞票。日记本用了一多半儿,突然看到有这样的文字:
“我虽独身,却也快活,只是少了整日整晌看着心上人晃动的情趣,和厅长供养着我,满足了,我满足着这种生活……
“我永远赞美独身主义,我没有别人的琐碎,也没有她们的折腾,我一个人,想他了,让他来,想别人了,也尽可让这些家伙过来。我独身,所以我自由。
“……”
酒力发作,极度困乏被这些文字泛起,杨九坐在椅子上居然有了睡意。这明显是一个单身女人的居室,况且自己身无长物,也没有拿到她的什么东西。他不觉眯缝双眼,睡了一会儿,又惊醒过来,正打算这样睡到天蒙蒙亮再走,看到日记本上这样几句话:
“……哪怕是小偷儿进来,钻进我的被窝,于人前我依旧是伟大的独身。
“可恨和厅长,不传呼他不来,不定那天我非带一个情人报复他!”
杨九正要从头再看,不知什么时候,身后有了人的体温。他吓得顿时抖起多高,不敢转身也不敢跑掉,心里一横,任人宰割吧。
“你来偷啥?”一个女人极其漠然的声音送入耳膜。杨九一听这话,先是心头一紧,继而暗自好笑,竟有这样不怕小偷的!
“空手道玩砸了,对不起!任凭处置。”杨九借着酒力,冒出一句来对付。女子破口而笑,杨九的双肩被她转动,双方脸对脸,她调戏似的扯着杨九半尺多长的胡须,“完全一个大艺术家!我的日记好吗?”杨九竟无比激动,竟有人这么高看自己,宁肯这是调戏。又感到看了人家的日记是不道德的,被人问起评语来,他脑子里搜索词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与自己一般高的靓妞。
“我从未见过这样直率表述内心的女性,我真想偷了你的爱远走高飞!”杨九相信这是最好的回答。
“真的?”她似乎为这样的词句所动,双手端起杨九的脸,红唇已抵上杨九的唇。杨九感觉到她也浑身的酒味,哦,那半瓶酒一定是她喝了,大抵她****难忍吧,酒精可以麻醉一些东西。
杨九和这个不知名姓的女人在酒精作用下紧紧相吻,她哭的很厉害,杨九不知所措,忙去为她拭泪。
“我不管你是谁,我希望你要我,我再不要独身!”
杨九心里吃惊,既没表态也没反对,礼貌地笑了笑。两个男女竟不觉冷了,对视着。她眼泪汪汪,杨九看她一直落泪,斗胆抱翻她,这才发现她的容颜,骄傲的脸,不屑世人攀附;清高的眼,不近俗子与谈;细嫩的肉,不忍情人揉搓;可人的胸,不许恶人多看。杨九真的产生了要她的念头。
“你不是信奉独身吗?那多自由!”杨九抱她到了卧室,放在床上,她泪涌如泉,激动地紧靠上来。
……杨九此生所历,只有这一件令他刻骨铭心。她叫洪灵,大杨域平1岁,但比县城的小她五六岁的女子还轿好年轻。
两个互道了真名实姓,互讲了身世情形,她为杨九的下场悲愤不已,说要为他洗雪那些哀痛,重回骄子之列。
她是一名省厅的秘书,很有文才,老家是西关省的,恰与杨九的母亲是同省老乡,此房是借钱买下的。真是的,这种“擒贼反愿奸”的事,两人感慨万端。
但杨九独闯江山的想法却因而实现。杨九睡醒,看到洪灵等在床头,真不知她坐了多久了。他看了一下房间的表,已是中午12点半,抱她脖颈坐起,自己的衣物一件也没有了,摆在床边的全是崭新的。他也不客气,径直穿好她所买来的所有衣物,新皮鞋、新袜子、新秋裤、新毛裤、新秋衣、新衬衣、新领带、新的带里儿的皮夹克、新毛领、新的毛呢料儿的裤子。穿好后,杨九觉得须发对不起人,于是又脱了衣物,洗了澡,刮了胡子,重又穿好衣物,将头发喷上摩丝梳背后了,照了一下镜子。真的好英俊。
杨九打扮齐整,心里却又犯疑了!世有美人计,以女祸人,想必此女花如此代价,出一个男人计,会不会让自己成了棋子,去害人利她!想过后,问她:“我很想凭自己挣钱,你能帮我吗?”
她环绕着杨九的脖子,看了半天,才松手,“信写好了!你往我老家去,找我哥哥洪承高,他看了我写的信,自然你就有路子。”
那一天过得很快,杨九夹着一包袱被洪灵洗了又烘干了的旧衣物,由她陪着,依依不舍地上了火车,奔向她的老家西关省普县。
在火车上,杨域平不时看一眼包着旧衣物的大包袱,旧衣服是不值钱的,但内里有洪灵放入的4000元现金,加上杨域平的1000元,共有5000元,是作为杨域平令起炉灶的救命钱。
杨九的对面坐着一位俊秀的男子,所以称其俊秀,是因为他既无胡须,又面容似娇柔女子般耐看,身量高大,眉清目秀,只有那男式近视镜可知他是自己的同性别,头发很长,当他摘下眼镜时,又不作声,谁也想不到他是一位男子汉。
经过攀谈,他叫应雷,小杨域平1岁,从小失了父母,由同父异母哥哥和嫂子带大,他仅比哥哥的儿子大两岁。上个小学毕业,与哥哥出外打工那阵仅13岁,因模样俊秀,在厦门被河北吴桥的杂技团相中,跟了学艺。学艺至22岁时,已游遍了全国二十多个省,如今自是见多识广。杨九也将自己的情况剪头去尾告知。
应雷这是前往西关省老家,竟也是普县人。杨九不禁惊讶,所遇普县两个男女均是如此美貌绝伦!
“你现在去普阳镇怎样发展呢?”应雷问道。
“我想找我哥去发展”,对于洪灵的安排,杨域平不愿详说,打了埋伏。
“你哥现今干啥?”却被细细追问,又不好乱说,弄不好会对不起这位爱交朋友的小弟。于是杨域平略一思量,说了实情:“他在普县工商局上班——”
杨九怕今后露馅,就又改口,“是我亲表哥,洪承高,知道吗?”
“哦!”他一惊,“了不得,在普阳镇当工商所长快10年了!势力挺大。……”
杨域平又惊又喜。据应雷讲,普阳镇相当于河南省一些县城那么大,且较为发达的。他干过多年企业,深知洪承高的分量之重。等应雷讲完,忙从包袱里翻出洪灵写的信。
信较长,前部主要介绍了杨域平的能力和境遇,后一部分是让洪承高帮杨域平谋业云云。
两人相谈甚欢,白昼黑夜轮换,又到一个深夜1点多,再有个把小时就到普县了。此时,杨九发现有一伙窃贼瞄上了他俩,此时人们多是睡觉,大抵两个秀气男子,他们以为软弱可欺,这伙人迎杨域平双目过来,应雷并不知晓。来了五人,一个使眼色的胡子走在最后,显然他是老大。
一个低个子一哈腰,人不知鬼不觉地从应雷的座位下拖出一个密码箱,杨域平从低下狠踢了谈兴正浓的应雷一脚,只把双眉一挑向他示警。几乎与杨域平动作同时,对方一个夹克衫靠上杨域平,用匕首逼向杨域平的梗嗓。应雷也在此刻,忽地一声,站了起来,反手夺过自己的箱子,就势砸向杨域平的头上。
杨域平当然脖子向侧一挪,见对方躲应雷的箱子撤去了匕首,顺匕首方向一把拿去,正切住夹克衫手腕,吃力一折,夹克衫扑通跪下。杨域平又一只手从兜里已掏出零钱数张,塞入他夹克衫内,就放手一抱拳,笑了笑,并让出座位,示意后面那个老大来坐。
老大并不慌忙,过来坐了,随手拿起杨域平已喝了一半的健力宝,喝完了,“对不住,今后有事,尽管招呼,我们是普阳镇的,这位小弟‘明三儿’,如果在普阳镇有麻烦,打他的传呼就行了。”
应雷掏出烟,都发放了,杨域平与他几乎不约而同地说“好说,好说,后会有期。”
对方说了个传呼号,告辞,去了别的车厢,这一车厢因了他俩个,免遭洗刷,叫人惊出一头虚汗。临座几个睡的,都睁开眼,惊奇地望向这边两个。杨域平和应雷也因携手制贼,进一步加深了感情,一路更是海阔天空。
下了火车,从普阳镇车站出站口向东,不知有多少个台阶,方知此镇乃于三岭之中。在应雷的倡议下,为了杨域平的安全,不回他家,就于镇上找了家旅店,杨九争不过,凭应雷付了店钱,双双住下。
杨域平找了店老板,洗了脚,泡了方便面,与应雷吃过,倒头就睡。不知是几点了,听见敲门声。
“老板!”是旅店对客人的称呼“都睡了吗?”外面女人浪声问道。
“废话,后半夜还能不睡”,杨域平故作不知:“有什么事儿吗?”
“陪陪你们,行不?”外面女人用方言式普通话问。
杨域平吃惊于西关省如此的内陆地区,在这一点儿上与关外竟是一样先进,一时没有答话。
应雷却答道,他用的是普县地方话:“不要,累死了,莫来打搅!”
终于相安无事,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清晨7点,杨域平被窗外吹进的冷风弄醒了,虽然未完全除掉一身的疲惫,但也不再有睡意,坐起来,想叫应雷起床,一面掏烟一面看应雷的床,却空无一人!杨域平急忙翻身下床,烟空叼着,顾不上点燃,从桌子上取过包袱,看样子不曾被人动过,心里的紧张消失了一大半。打开包袱,从一件旧毛衣内取出一个纸包,抻开来,5000元一整打儿钞票安然无恙,杨域平就又包好了包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很舒心的样子,又好是从战场上撕拼了一阵,得胜回还,坐入被窝,点上烟,狠狠吸了两口。
杨域平出了房间,找旅店老板要了水、手帕,又卖了牙刷牙膏,洗刷一番。店老板是个男性中年,个头一般,头发并不光洁,但梳的也还可以,见杨域平坐在沙发上抽烟,就过来攀话。
“老板何方人氏?贵姓?”杨域平勉强听懂他的问话。
“哦,沧州人,姓易”杨域平隐瞒了籍贯,忽又想起应雷,“昨晚与我一块儿来的那位,知道他上哪里了?”
“对了!”老板似想到了什么“他要我转告你,让你稍等片刻,他一会就来接你。”
“是吗。”杨域平一面表示听懂了,一面思考着。
也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等他来接吧。杨域平去房间穿好皮夹克,拿上包袱,仍坐回外面的沙发上抽烟。
过不多久,应雷果然来了,另外还带着一个小伙儿,与他差不多年龄,除去应雷带着眼睛,二人相貌相仿,杨域平猜想这是他的侄子。
“叔叔,您好!”普通话还满可以的,杨域平脱口赞道:“哟,小弟的普通话真行!”
“莫外气了,就喊他侄儿,”应雷笑道。
杨域平站起身,握了握这个新侄儿的手:“叫啥名字?”
“应举!”
“不够气魄,要能叫应侯更好些。应侯可不简单,是秦昭王的丞相,秦王称霸天下的主谋,本名范睢,在战国时代属于能臣。司马迁专门为他立传。”杨域平笑了起来。
“好!就改叫应侯吧!”应雷倒是真应承了。
“我只是说说而已,何必当真,何必当真。”
三人向老板道别,出了旅店,街上已很热闹,只是街道的卫生搞得不太好,甘蔗渣儿,废料袋,乱七八糟,应雷叫过一辆摩托三轮,往应家进发。
到了应家,院中修竹连绵,院墙即是竹林。竹外不远是一条宽有300米的普河,河深足有20多米,河水瓦蓝瓦蓝的,对岸是公路,从穿梭的车辆可以看出,可能是一条较重要的公路。对岸与这边不通桥,全靠船家过往相通。
将应家的盛情招待,一连数日的酒肉之事不谈。杨域平终于决定上街找点事做,去坡上街道,坡外、坡下几条街,河对岸均看了一遍。
“怎么样,能确定吗?”应雷问杨域平。
“不行,走坡下你家附近那里再转转,有家信息部似乎挺红火,还有一家小书店似乎正要转让。”
杨域平希望这流浪生活就此为止,所以步子很快,应雷和改为叫应侯的叔侄二人被杨域平甩在了后面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