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合资表决过后,外面还下着瓢泼大雨,大家没有离开胡青办公室,在吃饺子的时候,杨域平突然问及胡青和米喜三,怎样听懂俄国人说话的,引起了核心层的骚动。米喜三看出了大家的不安,不以为然:“咱中国在外国发大财的太多了,人家其实就是中国人,挣了大钱,想回国投资。”
“你问过俄国人,是这样吗?”杨域平、魏南、皇甫真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发问。
米喜三却不再作答,弄得大家非常不爽,其他人都自顾吃食堂送来的水饺,没人抬头。杨域平、魏南、皇甫真望着米喜三,似乎要逼迫他讲清楚。胡青看这情形不妙,揽过话题:“喜三给我说,问过俄国人了。”
众人知道再问也没用了,都低头吃饺子。杨域平、魏南、赵成功还想问话,又先后抬起头,恰见胡青与米喜三递着眼色,他们又相继低下头。
都各自回自己办公室就寝了,杨域平取了伞去了趟厕所,回到办公室时其他办公室的灯早已灭了,杨域平进屋一看表,已是凌晨1点。撩开窗帘,才发现魏南半躺半坐的地倚在他的床上。
“南哥,睡不着了?”杨域平按老习惯,去床底下取出白酒和花生米。
他们边剥花生吃,边喝酒、抽烟,直谈了一个多小时。内容和看法一致是,合资绝对成不了,要趁早防备,不要厂子因此倒掉。发展到200多人,在皮衣加工行业,已是大厂了,何必贪俄国人这档子事呢。
200多人的皮衣厂,的确也是不多见的。按照一个工人一天最低加工1件计算,冬季三个月就90件,200人是18000件,这个生产量是惊人的,毕竟皮衣是奢侈品么。按新工人的技术水平和质检上的骨头里挑刺,每人三天做1件,冬季三个月,200人也要加工6000件。平均成本400元,毛利润达到150%,6000件的毛利达3600000元(即360万元)。这在爱县已经是天文数字,1500多人的造纸厂也只有不足300万毛利。实际上,只要与银行和********配合好,赢得他们支持,一样风顺,何须合资呢。这中间,似乎胡、米二人另有不良企图。
二人经过分析,认为胡青的这个不良企图首先就是与杨域平较劲。杨域平能跑来技改项目,如今商业局、包括县上都知道,这个厂是靠杨域平跑来的那笔技改款项兴盛起来的,如果在这个基础上,再把县里的1000万弄来,杨域平背后有水局长替着吹嘘,他胡青更显得什么也不是。他胡青就不能跑到合资项目,改掉上面对他的印象?!
这个另外的企图就是拥兵自重,断绝上峰约束,最后达到自立为王的目的——完全私有化。
事已至此,如果真的合资成功,胡青的自立为王反而成为泡影,不可能为所欲为。甚至还不如归国家,他还无法无天一些。所以杨域平和魏南一致认为,尽全力促成合资也是可以的。眼下的事情是抓紧了解俄国人的真假,必须得到全部底细,杨域平要尽快参与胡、米的行动。二人筹策许久,得出这个结论时已是凌晨2点半钟,然后收起酒瓶和花生米,抵足而眠。
第二天是个礼拜天,杨域平终于参与了老胡的合资行动。上午九点,胡青安排杨域平与之同行,上梦湖宾馆见外商,司机小王当然少不了。杨域平建议让总会计平士华一起去,胡青根本不理这个茬口,却说:“小敏年轻,又能说会道,让她去吧。”杨域平只得答应,但并不满意。因为真要是碰了管理专家式的外商,问一些经营中的数据,夏侯敏是不行的,平士华是总会计,更好一些。
小敏当然活蹦起来,和杨、胡坐上桑塔纳旅行轿,一溜风儿上了梦湖宾馆。
看爱县这座全县最好的梦湖宾馆:
临街四层洋楼,气势非凡;院内两幢别墅,代价颇高。荷花池金鱼悠悠,游泳池波光粼粼。爬墙藤蔓徐徐上,盖地草饼青青铺。脚下一个停车场,侧边数间锅炉房。
小王把车停稳,胡、杨、夏侯刚下了车,一个新乡牌照的桑塔纳2000也靠着停下。那里面钻出一位女司机,竟问杨域平:“俄罗斯老板是住这儿吧?”
“干啥?”杨域平莫名其妙,胡青不管这些,径直上楼。
“谈合资呗,昨天我们老总——”车上已钻出一个白胖领带老板,跟杨域平握手,女司机接着说“昨天我们老总得知,梦湖有个俄国佬,要寻合作伙伴,这就来了!”
“不知道”杨域平不知是怕被人抢了头筹,还是突然的遭遇不便告知。
“那你们是——”对方问道。
“我们来这谈业务!”夏侯敏的嘴快,挡了对方的话。杨和夏侯于是上楼,甩了新乡人,任由他们在客厅里打听去。
终于,见到了刚起床的俄方商人。黄皮肤,黑眼睛,其实就是一个中国人,很瘦很白的一个中等个子,40多岁的样子,穿一件T恤衫和一条灰色长裤,右手上带着一只硕大的金戒指。双手往胸前一叉,傲慢得很。头抬起来,方块脸,狮子鼻,额高口方,看人时一双很大的眼睛眯成细缝。经胡青介绍了,显得很勉强地与杨域平握了一下手。双方正要说话,服务员竟直走来,可能是房间的门忘了关。
“对不起,华先生,有位新乡的客人要见你,说是老同学,你看怎么安排?”够水准,女服务员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彬彬有礼。
“等这几位走了以后吧!”华先生不慢不紧。
小王似乎很紧张:“对、对,总有先来后到吧。”杨域平瞟了他一眼,示意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小伙子伸了一下舌头。
服务员的“同学”二字,让杨域平警觉起来。刚才在楼下,那女的说是“俄国佬”,现在怎么成了“同学”?如果真是同学,哪能这么没有礼貌地称呼呢?何况华先生既然是大老板,就更加不可能这样称呼了。这顿时在杨域平脑海里埋下了第一个疑团。
女服员向华先生微笑了一下,退了,表示歉意的样子。
双方开始谈,华先生并不是杨域平想象中的俄国老板,与自己一般无二是河南方言,他解释的是,“来老家了,将年轻时的话又学了几天,大家都讲河南话,显得亲啊。”
杨域平佩服他的礼貌行为,但对他的实情深表疑惑。就算是华先生说的真话,谁能保证自己不失口冒出长期居住地的方言俚语呢,怎么连一句俄国话也没有失口,甚至连一个俄语单词也没有,这成了杨域平的第二个疑团。
整个会面其实也没谈啥正题,就到了告辞的时间。临行,杨域平和胡青盛情邀他共进午餐,被他婉言谢绝,还说,“这里消费高,改天我请客好了,我还要见一见新乡客人。”
这里消费高吗?杨域平多次来过,就在爱县本地也不算高的。对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难道是勤俭节约?一个长期居于高层的商界人物,连一个县级宾馆的饭菜都嫌贵,这会是真的吗?如果不是勤俭节约,那么该是什么……,杨域平脑海中装下了第三个疑团。
杨、胡是很不想就此离开的,又没别的借口留下,只好往外走。刚到门口,杨域平忽然想起了向对方要一张名片,杨域平凿磨,既然你在俄罗斯拥有什么公司,最起码也得拿出一个常用的证明吧,要是连名片都没有,就更加值得怀疑了。于是他急忙折转回去,“华先生,我很原意取得一张你在俄罗斯常用的名片。”杨域平是出于真心的,华先生略微一顿,似没有听懂或没有听清。
“我很想要一张名片,你在俄国常用的。”小杨重说道。
“哦——”他又是一顿,“对不起,来爱县的时候丢在北京了,改天吧!”
对方让杨域平讨了个尴尬,讨了个没趣。杨域平一翻肠子,觉得不对头,但双脚已出了房间,手已礼貌地带上了房间的门,随同胡青、夏侯下了楼。
由于是礼拜天,从爱县梦湖宾馆出来,杨域平直接搭乘公共汽车回仁县家中过礼拜。
一路上杨域平一直想着这个名片的事情。这张名片没有要到,看起来是件小事,但正常的大腕大款老板,名片都是随身带着的,没有一个人能够忘掉。何况这是出来谈合资的,投资的事情难道能够儿戏?谁能忘了带名片呢?难道是对方还不信任自己的皮衣厂?故意说忘了带?这是怎么了……,这让杨域平产生了第四个疑团。
中午时分,杨域平刚踏进家门,尚未洗漱,赵成功和魏南就从爱县赶到了,二人在爱县厂里等候小杨的消息,夏侯敏和小王回厂,却说小杨厂长回家过礼拜天了,于是二人急切坐了公共汽车来到小杨家,要探他的底细。小杨的爱人计点点赶忙加了碗筷,笑盈盈和赵、魏打了招呼,去厨房收拾加菜。
杨域平让二位在院子里的水管上洗掉一路风尘,进屋落座。由于赵成功的嘴巴老是快三分,怕他知道的太具体了不好,杨域平隐瞒了自己要名片一节,只是简单谈了与俄商华先生的会见过程,头一次见面没有实质的进展。还谈了有一拔儿新乡人,自称是华的同学求见,被我方刚好抢了先。杨域平最后假装很高兴地说:“看来印象还不错,华先生还说要请我们的客么。”
魏南笑了笑,不置可否。老赵听了杨域平剪头去尾的解说,倒是很高兴。
计点点不消片刻,端出饭菜,三人吃了中午饭,老赵情绪极高,说了一些高兴的话,又要忙什么似的,告辞小杨回爱县了。魏南反正回去也是闲着,没有走,到杨域平书室,提起毛笔,用力地在一张报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凤至非凤”。
杨域平大约猜出了他的心思,也写了四个字“探求到底。”
“你甘心就这么让胡青捣乱吗?你甘心有你搞技改兴盛起来的厂子就这么衰败吗?你甘心********的1000万投到别的地方吗?你甘心胡青拿着咱们的心血去上当吗?”魏南一连质问四个“甘心”,弄得杨域平心里好像猫抓似的难受,只是连连摇头。
“喝点儿酒!”魏南盯着小杨的四个字,一脸释然的样子,提出了与杨域平对饮的要求。老赵也走了,在这次喝酒之中,杨域平详细给魏南讲解了自己的四个疑团,一开始的“俄国佬”变成了“同学”;没有失口讲一个俄语单词,继而“这里的饭贵”;继而忘记带名片。魏南与之详细分析,越分析越觉得蹊跷。这么红火的厂子,可不能走上歧途啊,这让杨域平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最终,二人计议了一个周密方案,根据魏南在无市的合资经验,初步认定俄国人是骗子,于是推翻了那天表决过后想着支持胡青搞合资的预谋,决心要彻底揭开俄罗斯人的神秘面纱,务必让他现了原形,以便打碎胡青的合资梦,让厂子进入正常轨道。事情究竟是按照杨、魏的想法进展,还是按照胡、米的计划展开,后回细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