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相亲,相亲,我要相亲。”我胡乱地拍打着桌子,仿佛要把一切都发泄出来似的。周围的几个人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这人怎么天天来这买醉呀!”“别招惹这种人,多半是受刺激了。”“相亲都会受刺激。呵呵,他可衰到家了。”“相亲。”我喝了一口啤酒继续嚷道。
“先生,您醉了。”一个女人拿着杯红酒站在桌边,像是在欣赏着一个小丑的表演。“您的喊叫声,吓走了我不少客人。”“呵呵。”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随即腿一软又跌坐在椅子上。“你的客人?你是,是来这拉皮条的。”刚说完,一杯冰凉的红酒扑到了我的脸上,里面还夹着少许未曾溶解的冰块儿。“如果,你是来这儿坐客的话,我表示欢迎。但如果你来这儿是为了发酒疯的话,就恕我不客气了。”女人嗔怒的面孔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寒意。被冰凉的红酒这么一泼,酒劲儿倒也醒了几分。“你是,是什么人?”我打着酒嗝问道。“哼,我是这里的老板。”女人招来服务生,又把杯子续满。“哦,老板娘。”我拍了拍洒在身上的红酒,“能给我找条毛巾吗?”“呵呵。”女人冷笑了一下,示意服务生取了条毛巾过来。“你倒还有七分清醒。”我拿着毛巾擦了擦脸,“你弄脏我的衣服了。我还得相亲呢。”“哦?”女人在我对面慢慢坐了下来,“你天天来这儿喝酒,喝醉了天天喊着要相亲。请问,你相过几回了呀?”我掰着手指数了半天,“今天,喝得有点多了,数不清。明天,再告诉你。”“哼。”女人不屑地瞥了我一眼,“就你这副德性?”“不相信?”我放下酒杯整了整上衣,“告诉你,和我相过亲的女人,多了。而且,个个儿都比你,漂亮。”“是吗?”女人连眼皮也没抬一下,“都是酒鬼吧?”“呵呵。”我得意地坐了下来,“不是,最多也就,是个酒娘。”“你。”女人立刻柳眉倒立,杏眼圆睁。“哎,我,可没发酒疯呀!这次,你可不能把红酒,再泼我脸上了。”“哼。”女人犹豫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酒杯,拿起邻桌的一杯橙汁泼到了我的脸上。“当然。”
我拿起毛巾擦掉脸上的冰渣和橙汁。本想也擦干衣服上的污渍,可一看,上衣已经湿了将近一半,也不用擦了。“你干嘛泼我?”我站起来怒气冲冲地问道。“酒劲儿醒了?能站起来了?”女人讥讽地说道,“第一次泼你,是因为你发酒疯;第二次泼你,是因为你嘴巴不老实。”“哦?你的理由挺充分的。”我拿起一杯啤酒朝她的脸上泼了过去。“你。”女人用手擦拭着脸上的酒水。几个服务生见状冲了上来,却被女人拦住了。女人一边擦拭一边愤恨地说道“从来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更没有人敢把啤酒泼在我的脸上。”“是吗?”我把双手插进裤兜里,“我不是闹事,只是追求一下男女间的平等。如果你觉得你的权益受到了侵犯,你可以去法院告我,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是我的错,我会对你进行陪偿。”“律师?”女人拿起名片看了看,极不相信地说了一句。我轻笑了一声,“如假包换。不过,如果我侵了权,你也一样可以告我。律师做事,也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女人挥手示意冲上来的服务生们下去,自己却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不坐吗?坐下来谈话,气氛会融洽一点。”我笑了笑,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女人招手要了两瓶啤酒,笑眯眯地看着我。“你在起诉别人的时候,喜欢请对方喝酒吗?”我把啤酒推到了一边,“来杯咖啡吧,我可不愿再有人趁我酒醉的时候侵犯我的合法权益。”“呵呵。”女人欢快地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你认为我会起诉你吗?”“为什么不呢?”我笑着说,“依你的性格,你是不会吃亏的。你可以起诉我干扰你正常营业,也可以起诉我对你进行人身攻击。你的方法很多,何乐而不为呢?”服务生把咖啡端了上来,女人将杯子推到我的面前。“我不会起诉你。”“哦?”“我还没有蠢到和一个律师打官司的地步。”女人喝了口酒,鲜红色的唇膏印在酒杯上面像一朵绽放着的玫瑰。“那你是想私了?讹我一笔?”“呵呵。”女人笑得前仰后合,胸脯随着笑声剧烈地起伏。“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我要讹你些什么呢?”“钱呀。”“哼,我有的是钱。也不稀罕钱。”“是吗?那倒有点可笑了。”“为什么?”“因为,我最缺的就是钱。一个有钱人要讹一个穷鬼,你说可笑不可笑。”“呵。确实可笑。”女人向椅背上靠了靠,胳膊交叉在胸前。“不过,我不会讹你。”“是吗?那我可要谢谢你了。”“不用。这声谢也太违心了。”“哦?”我犹豫了一下,“那既然没事了,我就先走了。”我一口喝光了杯里的咖啡,起身要走。“站住。”女人急忙站起来拦住了我。“怎么?后悔了?”我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老板娘。“那倒不是。只是,你不为今天的事感到报歉吗?”“那你要怎么样?”女人眼珠转了转,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和我相亲。”
我被重新按到了椅子上,女人则还是坐在我的对面。“你究竟要干什么?直接说出来好了。”“和你相亲呀!呵呵,你不天天喊着要相亲吗?”女人笑着说,直笑得我心里发毛。“你没事儿吧?”我烦燥地说道。“有事儿也好,没事儿也好。反正,今天我这个亲是相定了。”女人摆弄着手里的酒杯,不紧不慢地说。“呵,就算相亲也得有个媒人呀。你的媒人在哪儿?”“哦,也对。”女人略加思索了一下,伸手把两瓶啤酒拿了过来。“就是它们了。还行吧!”“这。”我苦笑着说道“简直是胡闹嘛!”“你不也是胡闹吗?又有什么权利说我呢?”女人得意地说,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女人。她的穿着使自己感觉上成熟,但那不时转动着的眼珠透着些狡猾的意味。脸庞显得有些稚嫩,言语却咄咄逼人深黯事故。“你相过亲吗?”我有些不屑地说。“没呀!现在什么年代了,哪有人还相亲这么老套?”女人的神色显得更加不屑,似乎我在她眼里是一个乡下人。“那你还相什么相呀?”我有些纳闷地说。“是呀。正因为现在没人相亲了,所以好不容易碰到你这么一个坚持古典的,我还能轻易放过吗?”“呵呵。”我不禁让她逗得笑了起来。“没见过你这么死缠烂打的。”“我也没见过你这么神精失常的。”女人说话时总是带着微笑,笑得有点让人心里发毛,笑得不怀好意。“唉,你不用勉强你自己嘛!”我一副语重心长地样子,“相亲这事儿,得双方自愿。要是有强迫就不叫相亲了,那是耍流氓。”“谁说我不是自愿的?你才耍流氓呢?”女人有些生气地说,但随即立刻又微笑着说“我是自愿的,更不会强迫自己,你放心。”“哦?”我点了支烟吸了两口,“你是自愿的?”“当然。”“唉,如果你是自愿的,那你就更不对了。”“什么?”女人不解地看着我。“你不能因为你自愿就强迫我呀。那不还是流氓吗?”“你,臭男人。你说谁是流氓?”女人忍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我故意装作很惊讶地样子,“怎么了?我只是随便说说嘛。你也这样吗?”“哼,少废话!”女人气横横地坐了下来,“相亲就是相亲,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那相完我就可以走了?”我逼进一步问道。“是啊!”“好,那么开始吧!”
女人坐在对面气愤地盯着我,仿佛恨不得眼里射出两把飞刀立刻把我肢解了似的。“相吧,看我干嘛?”我坏笑着说。“废话,你是相亲白痴呀?相就是看的意思。”女人咬牙切齿地说。“那你得看多长时间呀?”“得看我心情。”“呵,来杯咖啡。”我招手要了一杯咖啡,“那您瞧仔细了,慢慢瞧吧。”“我也来一杯。”女人招手说道,“记他帐上。”我惊诧地看着她,“凭什么记我帐上?”“废话,你见过相亲的时候女方请客的吗?”女人振振有词地说道。“见过。”我想起了和张露的第一次相亲,虽说是王伟替我去的,但毕竟是张露请的客。想到这里,神情不免有些潸然。“见过也得你付帐。”女人说话有些开始不讲理了。我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想着。自从张露出事以后,我拿着鲜花去医院找过多次。可是每次都遭到她家人拒绝,他们也许永远无法原谅我。后来,王伟告诉我。由于张露两个月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她的家人准备把她带到国外接受更好的治疗。三个月前,他们举家去了国外。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女人试探着地问我。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相就是看吗?还说什么呀?”“现在看够了,你介绍一下你的情况吧。”女人命令似地说。“刘剑,男,31岁,未婚。”我有气无力地答道。“这些名片儿上都写着呢!还成天嚷嚷着相亲呢,你相过没有?”女人不满意地说“看我给你做个示范,一会儿学着我做。”女人喝了口咖啡,把身子直了起来。“我叫李蔷……”“切,假男人。”“你说什么?有没有文化?是蔷薇的蔷。”女人叫喊着。“那你说清楚点儿呀,也怪不着别人会误解。”女人瞪了我一眼,随即收起怒容重新说道“我叫李蔷——蔷薇的蔷,今年二十五岁。容貌佳,身材好。感情外向大方,有气质。月收入万元左右,由于事业烦忙一直没有时间解决个人问题。愿意找一位情感专一的男士,一同携手走过美丽的人生。”“哈哈哈~”我大声笑了起来,差点没把咖啡喷了出去。“你这哪是自我介绍呀,分明是征婚广告嘛!”“笑什么?这样才说得清楚嘛,就照这样做。”李蔷继续命令着说,但也被我笑得脸红了起来。“哎,你没相过亲谈过恋爱没有?”我打趣地问道,“我看你恐怕连恋爱也未必谈过吧?”“少废话。”李蔷瞪大眼睛说道,“你说不说?不说,你今天就别想离开这儿。”“好好好。”我妥协道“我说,我说。”我放下咖啡杯,把烟掐灭。“我叫刘剑——宝剑的剑,享年三十一岁。容貌不佳,身材不好。感情内向小气,没什么气质。月收入不足千元,也根本谈不上什么事业,整天行尸走肉一个。愿意找一个奇丑无比,水性杨花的妇女作伴(会煮方便面者优先)”“你正经点行不行?”李蔷训斥道。“我有不正经吗?格式和你一样呀,而且言语也没怎么轻佻嘛!”“你要照这么介绍,谁会嫁给你呀!”李蔷的话说到了我的痛处,“是呀,我也不希望谁会嫁给我。”说话间,我又想到了张露。每次想起她,心口总会隐隐地疼。
我把酒水钱放到桌子上,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里。“干什么?要走呀?还没相完呢。”李蔷跟着站了起来挡在了我的面前。“是的,已经相完了。”“我说没完就没完。”李蔷抱着肩膀轻蔑地看着我。我们久久地凝视着对方,气氛骤然变得紧张了起来。李蔷被我发狠似地盯着,身上有些不自在起来。“啊!”李蔷被我用力地扯到了怀里,头紧贴在我的肩膀上。一只手臂反扣在背后被我揽过腰紧紧地握着。“你,你弄疼我了。”李蔷忍着疼痛说道,她的脸正贴着我的耳朵,尽管只是轻微地呻吟也让我听得分外清楚。“谁也拦不住我。”我咬着牙狠狠地说道,“我的命都已经不重要了,我还会在乎什么呢。不是早告诉过你,我已经是行尸走肉了。”我没有松开她。李蔷索性把头枕在我的肩膀上,可能是因为疼痛缘故她哭了,眼泪顺着她的脸滴落在我的肩膀。我心软了,仿佛李蔷也不是那么的令人可恶。我松开了她的胳膊,她仍在我的肩膀上抽噎着。声音很小,只有我们两个人能清晰地听到。我缓缓地推开她。她已经不哭了,但脸上仍有泪痕。红红的眼睛小心奕奕地看着我,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洁白的牙齿不停地撕咬着下唇。我看了看她什么也没说,勿勿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