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临时决定加上的一章。
因为,遇到它们的时候,此书的编辑已经进入收尾阶段,版面已经基本确定,所有的文字与图片已经找到了它们在书中各自的位置,只剩下最后的修改了。
遇到它们是在2011年的第一天。
我仅仅是利用短暂的假期到草原看朋友,这是一次悠闲的访问,每天就是会朋友,喝茶吃肉,然后坐在温暖如春的室内望着窗外的冰雪慨叹天气的寒冷。我还要见一位年轻的朋友,他少年时代在冬天的森林里仅仅凭着手中的一根大棒在猎狗的协助下捕猎凶悍的野猪。
纯粹是出于习惯,早晨起来,吃过早饭,我就习惯性地去狗市转转。
刚刚从车上下来,我就看到了它们,被一个少年牵着,在狗市上出售。
它们是狗市上最漂亮的两头蒙古牧羊犬,也就一岁左右,身体匀称结实,毛色闪亮,显然受到良好的照顾。狗市上也散落着几头藏獒,在中心城市的藏獒市场极度饱和无以为市之后,这种经过多年改良繁育应和大众审美要求的狗开始出现在偏远的北方城市,但是,即使在这里,它们被以极低的价格出售,仍然无人问津。经过长途贩运到达这里的藏獒委靡不振,与两头蒙古牧羊犬那极富活力的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狗市上有我已经熟识的朋友苏魁胜先生,我们互相寒暄之后谈到了这两头蒙古犬。他告诉我,这少年已经来过两次了,要价不高,因为家里要拆迁,如果再无法售出,恐怕这两头牧羊犬就要被当做肉狗出售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几乎在一瞬间被触动了。
这么漂亮的蒙古犬,竟然要被卖作肉狗,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说实话,这些年我已经拒绝了无数要比它们高大漂亮得多的蒙古犬,我的理由很简单,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给它们一个无边的牧场,而且,在饲养了一群高加索牧羊犬和中亚牧羊犬之后——还有我的威斯拉犬老罗杰,我真的没有能力再养两头蒙古牧羊犬了。
但是,我很清楚,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如果我不买下它们,它们很显然熬不过今天,当狗市的人散去之后,它们就会被主人牵向路边那装着铁笼的小货车。屠狗者的效率是惊人的,也许晚上,它们就会出现在狗肉馆的餐桌上。
我试着遗忘它们,不再注视它们,因为我很清楚,自己不是救世主,自己救不了所有的蒙古犬。后来,我接到朋友的短信,他们已经定好了中午的饭店,等着我过去。我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远远地又看了它们一眼,它们被主人拴在路边一根广告牌的支撑柱上,在广告牌巨大的阴影里,它们表现得安静而坦然,对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一无所知。它们静静地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对于这个世界,它们充满好奇,急于了解。它们的被毛上挂满寒霜,这是北方草原零下30℃的严寒,它们对这种寒冷泰然处之。
后来,它们看到了我,也许是因为我正在观察它们吧,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感觉到了。
但我无法逃避那种目光。它们在静静地看着我。
于是,后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我先是给朋友郭振海先生打了电话,确定了在我暂时无法将它们拉回去的这段时间里——在隆冬季节开车翻越积雪的大兴安岭是过于富有挑战性的选择,他会暂时收留它们。随后我就以惊人低廉的价格买下了它们,真的就是肉狗的价钱。
于是,它们就成了我的狗。
迅速地给它们取了名字,高大的那头叫诺亥,蒙语就是狗的意思,毛色较深的那头叫查干,蒙语白色的意思,本来应该叫哈拉(蒙语黑色意),可这个名字已经被我的白色高加索牧羊犬叫了,就反着叫吧。有了名字,就意味着它们有了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的资格。
它们被我安全地送到朋友郭振海先生的家中。
它们的未来,也许是等春暖花开积雪融化之后,被我开车载回家中,充实到目前我已经非常庞大的爱犬家族中;或者,我会仔细地为它们选择主人,让它们拥有一个新的家,也许是草原深处的一个牧场,或者是山上的鄂温克驯鹿营地。
无论如何,它们活下来了,它们的命运改变了。
经过一段时间谨慎地比较和选择,2011年4月,我将那头被毛略黑的送给根河敖鲁古雅乡的鄂温克朋友古革军先生,过段时间我还将再送一只雌性幼犬过去,希望它们能在那里形成一个小小的种群。
另一头,经我的朋友那日苏联系,送给了鄂温克旗南辉苏木的牧民兴安先生。
我为它们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它们是凶猛的护卫犬,还是让它们生活在更广阔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