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散了的筵席
告别了晓熙,我终于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经过十个多小时的颠簸,我又回到了已生活四年的北京——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这座充满了矛盾的城市。西站广场,人潮熙熙攘攘,川流不息,这座共和国的首都已经完全摆脱了“非典”的恐慌,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看着变幻的红绿灯和发亮的柏油路,一下子竟不太适应,离开了两个月,这种场景已在我的记忆里慢慢褪色,如今又突然呈现在眼前,让我心里恍如隔世。站在人群中,我考虑着我该如何选择我的落脚处,如何开始我新征程的起点,怎么开始我接下来的生活,茫然空荡。好久,我决定先去学校里看看情况再说,怎么说我还算是学校的学生,何况还得去拿毕业班,过一天算一天吧。
我拎着行李踏进了熟悉的校园,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可能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来看了,不由得有一种离别的伤感。学校已快放暑假了,除了大四和本地的一些学生外,偶尔还有几对情侣坐在幽静处窃窃私语,少了往日的那种热闹,多了的是无缘无故的落寞之情。
进了宿舍,我才看见了两个熟悉得亲切的身影,有点像离家的孩子遇到了亲人般的感觉,鼻子中有股酸酸的滋味。“小安,大刚,你们都在啊!”我向他们打了声招呼。“浩哥,你也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小安见我惊道。“就是,俺们还以为你也跟司徒一样不来了哩!”“傻刚”也附和道。“你们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说不回来了?司徒他们不来北京了吗?”我大声地问。“行了,这事也不一定,浩哥,你先歇会,等会吃饭再细说吧!”小安连忙打茬道。我见他俩神情古怪,加上心情也着实不爽,想想这事也在情理之中,也就悻悻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忙活了大半天,“泰哥”许春也从外头进了宿舍,还是流里流气的那副模样,让我纳闷的是他一进来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问他为何,他说他与女朋友已挑了一处房屋承租下来,明天就要搬出去住了。我心里又是一惊:毕业了,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半晌无语。
是夜,“龙友饭馆”。我问小安“锤子”和司徒两的情况,半天才听明白,“锤子”在成都找了一份政府部门的工作,在我回来的一个星期前到学校拿了毕业证之后就回去上班了,估计一年半载北京肯定没这号人物了。至于司徒,因为他爸去世了,现在正在家里守孝,而且他家的产业都得由他来接手,忙得焦头烂额,心力憔悴,毕业证都没来拿,北京估计是回不来了。很显然,他俩可能就这样离开了我们的世界。我又问小安他们仨都有什么打算,先是小安说他联系了一家杂志社,过两天叫他去面试,反正是尽可能地留在北京发展。可能过段时间也得搬出去了,因为他女朋友也催得紧,早就叫他找房子出去住了。“泰哥”说他今晚是在宿舍里住的最后一晚了,明天就开始与女友过上同居生活了。他计划先好好玩一段时间之后,再慢慢地找份工作留在北京,山东老家暂时肯定没想回去。“傻刚”说学校过几天就要清校了,咱们可能也没法拖下去了,明天他打算跟他一位老乡去外面看看房子,找到合适的也得搬出去住了。又问我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我说我刚回到北京,暂且先缓几天再说,一时半会还没什么具体的想法,以后再说吧!大刚说不如跟他们一起住吧!我摇了摇头,伸手端起了酒杯,说:“先别说这些事了,喝酒吧!今天这种机会以后可能很少有了,干!”
“干,今朝有酒今朝醉!”
“哪管明朝事与非!”
“咣……咣……”我们一起举杯相碰,清脆的玻璃杯响声为我们喝彩。
由于“锤子”和司徒的缺席,这一顿饭让我们吃得无精打采。这就是所谓的“散伙饭”,饭局一旦散了,也就意味着从此以后将各奔前程,四年的大学生活已在无言的叹息声中宣告结束了。曾经的那些欢声笑语已离我们而去,无数个被我们诅咒的日子将走进回忆,等待我们的是未知的明天。
记得有个朋友对我说过,毕业前要做的几件事:“1、认真的完成你的毕业设计,也许这是你生命中最后一次课堂作业了;2、再来一次晨跑,和那些大一新生比比,看看四年的大学生活将你的身体拖到什么地步?3、翻翻你曾经的那些书,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他或者她给你写的什么话。4、鼓起你的勇气,对着你曾经喜欢过的他或者她说“我曾经喜欢过你!5、散伙饭那天一定要醉,因为毕业后天各一方,也许你们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喝酒了。6、在火车站尽力地送你可以送的每一个人!……”
眼下我们面对的就是这其中的重要一个环节,就是要在散伙饭的那天卖醉。
我们喝得并不多,但很快就醉了,且是酩酊大醉,开始疯言疯语,开始放荡形骸。四个男人对过去四个年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再次如数家珍,相互间抖出各自的丑事,回忆曾经发生的笑柄。仿佛四年来我们只不过经历了一场梦,一场有过欢笑,有过眼泪,有过希望,有过气馁的梦。现在,梦醒了,我们终于要离开象牙塔,走进这个社会了。我们搂抱在一起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却没有泪水,只有干嚎,到最后,我们在老板的帮助下跌跌撞撞地扶助着回了宿舍。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泰哥”的女友到我们的宿舍来叫门才让我们清醒过来。
说起“泰哥”的女友也算是我们学校的传奇人物之一,此女长得估计与当下最火的芙蓉姐姐有得一拼,不过她之所以成为我校的风云人物之一倒不是因为敢于创新,敢于暴露的娱乐精神,而是由于当年凭借着爷们的气魄竞选学生会主席,最后虽然花落别家,但她那风风火火,干练泼辣的个性从此赢得了“男人婆”的称号,并因此获得了学生会副主席的地位,连名正言顺的正主席也忌惮她三分。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跟我们宿舍出名的娘娘腔帅哥级人物“泰哥”勾搭上了,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对活宝,转眼就成了眉来眼去的情侣了,而且这一谈就是三年,这是我们所料不及的。原来成天招蜂引蝶的“泰哥”也一下转了性,整个围着她那“男人婆”女友旋转,变得踏实可爱。而“男人婆”呢,也变了个人似的,在人前依旧是“雄”风依旧,面对“泰哥”的时候却是媚态尽显,一声风情万种的“春春”叫得是比女人还女人,听得我们全身直起鸡皮疙瘩。刚开始那会我们常常恶心得吃不下饭,后来终究经不起他俩天生绝配的变态样,从慢慢忍受到视若无睹,最后也总算能泰然处之了,不过从此我们宿舍的哥们都落下了一个毛病:就是见到任何恶心场面都能泰然自若的从容,让人直把我们当怪物。我们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变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对男女变态,更可怕的是这对变态就在你身边上演上辈子欠下的冤家孽情。神啊,救救我们吧!
我们听见“男人婆”的声音,像听到军训时的口令一样立即下床,因为我们知道不起床的后果是十分严重的,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的。有一回,“锤子”仗着长得五大三粗的身板和宿舍老大的地位愣是没把“男人婆”的吼叫当回事,抱紧被子继续去见周公,“男人婆”见她的狮子吼无效,伸手就要掀张奎的被子,不料老大已防着她这一招,把被子紧紧拽得密不透风,气得“男人婆”呲牙咧嘴。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男人婆”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去了趟水房,转身端了盆水回来,对着“锤子”露在外面的脑袋瓜就是一阵乱泼,老大估计刚要进梦乡,被冰凉的水一刺激,大声惊叫“下雨了,下雨了”,睁眼才看清眼前的“男人婆”,而“男人婆”却趁着老大没反映过来的档儿,一把抓过被子,剩下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大男人卷缩在床角,大志叫骂着:“女流氓,抓女流氓啊……”还有一回,小安可能是睡得太死而没起来,结果也自然遭到“男人婆”的一番强奸式******,被子脱落时,意外的事出现了,我们可怜的小安竟然是一丝不挂地裸睡在床,所有的“春光”被“男人婆”一览无余,最想不到的是,此时“男人婆”一点也不知羞耻,完全置几千年的礼义廉耻的伦理不顾,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小安的身子作了彻底的检阅,末了还抛出一句“没想到你人小,弟弟却不小”的惊天言论。至此以后,只要是“男人婆”一旦莅临我们寝室,那绝对是比索命无常到来还恐惧,不出一分钟,全体室友下床欢迎这位学生会副主席的生活关怀。
这是我们宿舍里最大的悲哀,我们不得不把苦水往肚子里吞,等到“男人婆”离去时才敢吐口气,心里面早把她的老母加上“泰哥”的老母问候了千万遍。背地里我们平时只能拿“泰哥”出点小气,还不能把事情搞大了,不然下场是无法想象的。好在来自“男人婆”的关怀还不是很勤(领导一般都是比较忙的嘛!),不然估计我们早就命在旦夕了。
“泰哥”开始拖出昨天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把该扔的东西全扔了,有些不该扔的被“男人婆”见了之后也随手扔了出去。我们起来想帮帮忙也插不上手,只见“男人婆”早已麻利地把“泰哥”的铺盖捆绑起来,塞进了一个早准备好的编织袋。再检查了其他东西之后,确定无遗忘之物了,“男人婆”指使我们把行李搬到校门口。
忙活玩这边,我们还得折腾回来去“男人婆”的宿舍把她的行李搬出来,这臭八婆的行李比“泰哥”还多,而且一个比一个沉,估计学校的地板砖都被她弄走不少,这几趟下来累得我们呼哧呼哧的。然后好不容易找了辆面包车,“男人婆”与那司机砍价砍了半天,那架势跟骂街的泼妇没什么区别,最后司机实在不耐烦终于答应了她。悍妇如斯,我们还有什么话可说,等到一切打点妥当,挥手相送,这才送瘟神一样送走了这两位大神。
我怀念的大学生涯也跟着走进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