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我在黑社会的日子(上)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张超大的席梦思床上,房间里装饰得富丽堂皇,都是陌生的环境,对于昨天的事,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奢华的梦。我赶紧起身穿戴好,时候已经不早了,脑袋还是晕晕沉沉的,却是再也睡不着。
当我走出房间,来到客厅里,这才看见南哥已经早就起来了,正领着一帮小弟在商量什么事情。我本想退回房间,眼尖的南哥发现了我并叫我过去。他拍着我肩膀向他的手下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兄弟浩天,你们以后就叫他浩哥好了。”那帮手下见我和南哥的亲密样,早就异口同声地大叫“浩哥”。我连忙摆手说:“不敢当,不敢当。”南哥对此不加理会,拉过我指着他手下的那个光头说:“浩天,你还记得他不?”我摸了摸头尴尬地说:“是有点印象,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南哥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以后说道:“也难怪,毕竟六七年没见了,何况他现在又是个光头。跟你说吧,他呀!就是原来我家楼上的阿明,明仔,以前不是常跟着我们跑腿的嘛!现在可是我手下的一员猛将呵。”阿明这时又向我点头致意,我这才恍然大悟地记起当年那个流鼻涕的小学生阿明。
明仔真名叫何明,记得我上学那会是住在南哥家楼上,父母离异,他跟着他妈住一块,他妈好像还是南哥他家的一个远房表姨。因为父亲不在身边,常常受一帮同龄人的欺负,南哥为人仗义,没事就护着这个表弟,这才让他少吃了不少苦头。我们走到哪,只要叫他肯定随叫随到,不过相差四五岁,也只能是帮我们跑跑腿,我印象中最深的就是那时的阿明一年四季不断的清水鼻涕,好像生来就有一样。
南哥见我想起来,也十分高兴。拍着我的肩说:“饿了吧?我带你好好吃一顿,顺便让你见一位老同学。”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已拥着我走下了楼。
一路上我心里直犯嘀咕,猜测着会是谁呢?到了吃饭的地点也没有想出所以然来。黑色帕萨特带着我们绕过市区中心地带,在一家景致不错的饭店前停了下来。那家饭店档次应该不低,名字起得也挺雅致,叫什么“兰桂苑酒楼”,进门一看装饰,古香古色,看来这装修是费了不少心思,不过在古典的背后也透着不太张扬的奢华,那气派跟北京城里的星级宾馆也差不了多少。
我们要了一个雅间就座,南哥要过菜单放在我面前叫我点菜,我一看这菜谱上的菜贵得离谱,一盘青菜最便宜的也要六十,看得我直咋舌,半天也没点出一样。南哥见了我的窘态,帮着我要了几个菜谱上最贵的菜,也是我平常不可能吃到的菜,然后对服务员说慢一点上,还得等人来齐了再上。说完要了茶水点心,边聊天边等着神秘人物的到来。
我试探着问南哥是哪路神仙值得这么大的排场等啊?南哥故作神秘地说等一会你就知道。
又过了半个钟头左右,推门走进来一位身材魁梧的重磅级人物,胖乎乎的脸上挂着坏坏的笑,进门就对着南哥说道:“野狼哥,今天怎么舍得这么破费啊?”“哪里……哪里……这不是为了祝贺我们敬爱的沙局长步步高升、前程似锦嘛!”南哥不慌不忙地说。“靠,就你小子消息灵通,不过这局长前面不得加一个‘代’字。”沙所长仍旧微笑着说。“依你沙局长的实力,去掉这个‘代’字不是迟早的事嘛!不过沙局长,今天一来是替你祝贺;二来嘛,是给你见一位老同学。看看你还认识不?”南哥也笑着说。其实沙所长一进门就开始注意了我这张陌生的面孔,现在经南哥这么一提,更是使劲地盯着我看了又看,一双小眼被脸上的膘肉挤成了一条线,许久也没瞧出在哪里见过我。我却早已经认出了他,举着杯向他说道:“沙局长,坤哥,小弟吴浩天祝贺你官运亨通,鹏程万里!”沙坤这才想了起来,连忙说:“是浩天你小子啊,瞧我这记性,什么风把你吹出来了?”我先把酒干完,接着把见到南哥的经过给他大致地说了一遍。这下人到齐了,酒席才算是开始了。
后来通过南哥我才了解到,沙坤从初中毕业后就直接上了警校,按说一般人是没这机会的,可是他爸是我县政府官员,认识不少人,最厉害的是他叔是军分区的副司令,有了这层关系,上警校那就是一句话的事。从警校毕业后本来是要分配到公安局做行政工作的,不过他死活不干,坚持要到基层去当片警,于是他二叔无奈也就把他弄到了现在的北江区分局,干了一年之后就提了副局长,前段时间他们所的老局长因病离职,现在刚接到命令由他代理局长,估计不久就得把‘代’字去掉。这些年来,南哥跟他也算是“老搭档”了。
酒过三巡,我们的话就聊开了,从初中时的上学趣事到如今老同学的近况等等。说到要好的兄弟方晨时,我见他俩都神色异常,我忙问出了什么事。这时南哥叹了口气,许久才问沙坤说:“坤哥,你知道这事到底是怎么捅出去的吗?”坤哥用他的肥手端起酒杯望了我们一眼,然后一饮而尽,这才说道:“这事也不是我不管,实在是我管不了,主要是牵涉的情况太复杂,局里领导已当作大案要案加以重视了。”南哥红着双眼说:“坤哥,我理解你的难处,但今天我把话撂这了,方晨我一定要弄出来,他是为我进去的,拼了我的命也得把他捞出来,现在不管用什么办法,你尽管向我开口,要钱要人,我绝对做到。”沙坤见平时冷静的南哥已经情绪激动,也放下官腔架子,掏出烟狠狠地抽起来。吞云吐雾了半天,突然死命地掐灭了烟头,正色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是有点太狠了。”南哥见有转机,连忙说:“你尽管说,有事我扛着。”沙坤这才缓缓地说:“就是你在外边把事情再闹大点,比原来的事大几倍,要让上头的注意力转移到外边的事情上来,然后你再找个替死鬼把方晨的事全部扛下来,关键你还得知道谁在你背后捅刀子,要让他们闭嘴这事才不会扩大,时间久了,风声过去了,自然也就没事了。”南哥听了坤哥的话半天不言语,一张脸阴沉得发黑,整个包间的空气都窒息了,静得可以听见我们每个人的呼吸声。
每个人都明白下这个决定所代表的意义,那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斗争,决定着许多人的命运。如果真的按照沙坤所说的去做,那么整个韶关将会在这段日子再无宁日,波及到黑白两道的秩序,搭上自己的命不说,可能是整个帮会和许许多多无辜百姓的性命也会搭进去。这其中又存在多种变数,不是南哥一个人所能控制得住的。
在似乎经历了一场生死决择之后,已经冷静下来的南哥,终于站起身来,拿起手中的酒杯,喝得咕噜作响,然后愤而把酒杯摔在地上,大气地说道:“拼吧!老子怎么也得搏一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语气中带有千钧之力,说得斩钉截铁。
酒席散了之后,南哥叫光头把我送回了他的住所。在路上,我问了光头一些有关他们帮会的情况,这才知道他们帮会叫“荣昌”,是他们现在的老大谢昌荣通过几十年的打拼一手创建的,如今韶关的三个区分由三个老大掌管,分别是浈江区的“长毛虎”雷彪、武江区的“冷面狐”杨思聪和北江区的“雅狼”即南哥,在这三个老大里面,要算南哥的资历最浅,却最得荣叔的器重,现在他掌管的北江区也是韶关的市中心区,油水当然也最多,其他两位老大自然不服气,明的虽然不敢怎么乱来,暗地里早已有过好几番交手了。好几次南哥都差点遇险,要不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和沙坤的照应,早就出事了。方晨一直以来就是南哥的军师级人物,动不了老大,就把目标瞄上了他,最后终于被人陷害藏毒而遭举报入狱。昨天晚上抓住的那个披肩男就是“长发虎”雷彪安插在南哥这一面的奸细,极有可能是他实施陷害方晨的计划,至少他也知道详情。
我听了这些介绍后,总算对大致情况有些了解,明白了方晨入狱的来龙去脉。我觉得作为老同学总应该为他做点什么,即使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我也想出一份力。我暂时还不知道如何入手,只好先等南哥回来怎么部署再说。
光头走后,我一个人在屋时里无聊地看着电视打发时间,心里却一直想着方晨的事,就这样等待南哥的回来。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南哥终于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了家。我睡意全无,忙起身迎了上去,直截了当地问南哥我能否参与进来,或许我能帮上忙。南哥断然拒绝道:“我不想把你卷入到这个事情,何况你一个穷学生,根本不可能帮上什么忙。”我无言以对,但不愿就此放弃,执意说道:“虽然我是个穷学生,但是既然我已经了解到现在的情况,不可能装聋作哑,更何况方晨也曾经是我的好兄弟,我必须有所动作才让自己心有所安,我的性格也决定了我不是个懦夫。”南哥沉默了许久,说:“你也许不太清楚当前的局势,不但我保不了你,而且我自己都不定哪一天就横尸街头了,你知道今晚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吗?因为我叫弟兄们去浈江区‘长毛虎’的地盘闹事,明天早上的报纸上你就会看到有多少人会在今天晚上被人砍死砍伤,又有多少人会无家可归,亡命天涯你明白吗?”
听完南哥话,虽说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不过也还是感到一阵震惊,看来他真的已经是愤怒了,要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我隐隐感觉这样不太妥当,这样下去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估计会让局势更糟,方晨出来的机率就更小了。我沉思了半晌,用旁观者的身份理智地分析现在的局势,等到南哥冷静下来后,我才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南哥,现在荣叔是什么态度?你知道这样下去谁将会真正获益吗?你明白怎样才能让方晨彻底脱罪吗?”南哥用诧异的眼神盯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似的,我明白这番话在他的心里肯定掀起了波澜。南哥掏出烟独自抽了起来,一根烟快要燃尽了,这才徐徐地吐出一口烟,对着我说:“你说的问题我也不是完全没想过,但到现在也没理出个头绪来,你如果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我于是把我心中盘算的计划吐了出来:“现在的局势荣叔肯定比谁都清楚,他不插手估计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他感觉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碗水得端平了,不好偏袒任何一方;二来我琢磨他也想通过静观其变来考验你们三个人当中到底谁最有资格接替他做接班人,成王败寇,笑到最后的才是最强的。至于你今晚的行动结果只能让你和‘长毛虎’成为势同水火的仇家,不管火拼最后孰赢孰输,你们双方都将大伤元气,而坐山观虎斗的‘冷面狐’将会是渔人得利,在你们拼完之后,他将毫不费力地一家独大,整个帮会将是他的天下。至于救方晨的事,我想主要还得靠沙坤帮忙,你叫他把公安上下打点好,能压则压,不能压则拖,同时我们应该尽快把真正的幕后黑手给揪出来,揭穿整个事实真相,找人替方晨把罪名都扛下来。”
南哥此时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好久才幽幽地说:“你说具体怎么做吧,我听你的。”我走到他的身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对他说:“南哥,我知道你信任我,但也不能太盲目,在这场斗争中,你才是真正的主角,我只能是从中给你指点一下迷津,真正靠的还是你自己的实力,你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一定要撑下去。现在我的建议是为了转移对手的注意力,你暂时转为暗地里指挥,说得明白点就是通过上演苦肉计的方式,让自己受伤,然后把帮里的事务明着是放任不管,暗地里积蓄力量,保存实力,到了适当的时候再伺机爆发,让对手措手不及。”我略微停顿了一会。南哥正用心地聆听着,见我停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急躁地对我说:“浩天,我信得过你,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我思索再三之后说道:“南哥,你看能不能这样?你从你手里的兄弟挑出一批陌生的面孔,在你受伤这段时间由我带领,去把对方趁其不备偷袭一下,最好能做掉其中一个老大,剩下来的局面就好应付了。”“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么大险。”南哥坚决地说。我知道现在说服不了他,也只好以退为进。“那算了吧,不过你一定得把自己隐藏起来,只有这样才能把局势颠倒过来,由原来的我明知暗,变成了敌明我暗。”南哥半信半疑地默默沉思。
这一宿就这样无声地过去了,我却知道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这是黎明前的黑暗,我们这里的平静代表着更大的风雨在即将到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