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温暖的天气深刻地改变着外面的世界,但对于早已解冻的河边那三栋住宅楼中间那栋五楼的一套两室两厅的人家来说并没有改变什么.停止供暖,反而让人感到更加寒冷.
有两个人呆在这所住宅里,男人老老实实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不时地露出孩子般会心的欢笑.女人则跪在卧室的蒲团上,默默地叨念着什么.
不久,女人站起身走出卧室,来到男人身边,轻轻地招呼说:"长坡."
"嗯!"男人眼睛不离屏幕,下意识地答应着.
"我们该出去了."
"看完中吗?"他以孩子般企求的目光注视着她.女人只好改变主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又回到卧室里.
她坐在床边,揉了揉跪得有些麻木的膝盖.望着窗外,春天带来的生机和活力在她的眼里显得灰暗得多,对面人家那个在各房间里轻盈地来来回回的女人让她羡慕不己.
这时电话响了,是婆婆打来的.
"顾颖吗?"婆婆的声音温和,慈祥,充满了关爱,这尤其让接电话的人感到难受.
"妈,是我,您和爸都好吗!"顾颖现在同公公婆婆通电话时总有种紧张感,恐怕提到自己的丈夫,那个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的男人.可当母亲的打电话来主要不就是问自己的儿子吗,这一点还能不清楚?
"明天就是第一百零八天了,经念得怎么样了?"
"全照您说的念呢!"
"那就好,旦愿你我的苦心没白费,旦愿他能好起来."
"肯定会,放心吧,妈!"
"苦了你了,孩子."
"别这么说,妈!"顾颖一下子哽咽起来,她不敢想象如果电话那头的老太太若知道真相的话,还会不会这样说话.
"等过了这段时间,你们还搬回来,我知道那边不适合你们."听到这句话,顾颖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吧嗒吧嗒直落下来.婆婆又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
她是打定主意不搬回去的,来这里为的就是不再见到那个熟悉的地方,不再见到那个熟悉的人,但是她没办法不想那个熟悉的地方,没办法不想那个熟悉的人.她就是为了躲避对那个地方和那个人难以言喻的感情才来到这里的,那地方是那么美好,那个人也同样那么美好,可却必须离开.
来这里已经三个多月了,依然没有能消除对这个陌生城市的不安,焦虑和恐惧.她为女儿办了长托,方便的时候才接一次,这样便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照顾丈夫.她不但要照顾丈夫的吃,喝,拉,撒,睡,还要为他祈祷,每天念十遍经文.这是在所有医疗手段都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婆婆从寺庙里求来的治疗手段.
她极虔诚地为丈夫念经祈祷,让为这样也是在赎自己的罪.她知道丈夫的病是因自己而起的.不过李长坡的病也确实古怪,所有检查都没有什么问题,包括心理医生都解释不了为什么他的智力会退回到十来岁孩子的水平.
这让顾颖怀疑是上苍为了惩罚她而降祸到丈夫身上.自己只有通过真诚的悔罪以求上苍的宽恕,才能挽救丈夫.然而对那个人深切的思念又怎么能求得上苍的宽恕呢.
她每天都努力地去忘掉那个人,但他在她的记忆里却越越来越清晰.
思念的波涛冲击着心灵的堤岸,喉咙被什么塞住了,一阵阵窒息.此时若能放声大哭一场或许会好一点儿.她从床头柜的抽屉中拿出一只大信封,紧紧地搂在怀中,这是她同那个叫刘星雨的男人相爱的见证,这是她在痛苦中的唯一安慰.
她从信封中那些专门写给她的诗和散文中体会到的是他那颗炽热的心.她就象搂住那个男人似地搂着那只大信封以求得安慰.但她不敢打开信封读里边的那些诗和散文,那样无异于同那个男人交谈,她怕会因此而丢掉自己的责任,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去.那些诗和散文正是他的声音,此时此刻她的理智能控制思念,但无法抵御他的呼唤.
门开了,李长坡走了进来,坐在顾颖旁边,试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后,握住她的手,痴痴地望着她,眼睛里流露出依恋的目光,就象孩子对母亲一样.
"你哭了."他轻轻地问.
她把信封放回到抽屉里."看完了."
"嗯,出去吗?"
"走吧."她给他找来外套,帮他穿上,自己也穿戴好,拉着他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