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最明显的建筑就是钟鼓楼。钟鼓楼是用以报时和报更之楼,晨钟暮鼓。钟鼓楼所悬挂的大钟与距其30里外的名寺白马寺所悬挂的大钟同时铸造,因铸造参数相同而产生共鸣,有了“东边撞钟西边响,西边撞钟东边鸣”的奇特景观。
在老街与钟鼓楼同样齐名的是距钟鼓楼百米开外的“马一鲜羊肉汤馆”。汤馆的主人叫马善明,长得脸宽口阔,慈眉善目,犹如一尊活佛。
据说马家羊肉汤馆的创始人就是明朝万历年间,在钟鼓楼打更的一个马姓更夫。老街的冬季干冷,马更夫便架起锅台,煮些肉汤填肚子驱寒。慢慢地,煮汤煮出了工夫。南来北往的人也常到他的锅台边讨碗汤喝,有的就告诉他一些煮汤的配料。马更夫索性辞去公差,开了家羊肉汤馆。马更夫的汤鲜香味美,名声传遍豫西,被赞为“马一鲜”。
老街人爱喝汤,早上喝羊肉汤、牛肉汤、驴肉汤、臭杂干汤为主,晚上多喝丸子汤、不翻汤、豆腐汤。老街人每天要是不喝汤,就同犯了烟瘾一样没着没落的。在各种各样的鲜汤中,老街人大多还是喜欢喝羊肉汤,而羊肉汤馆里马一鲜又是汤中头一绝。马一鲜羊肉汤馆,每天五点准时开张,一百五十碗汤卖完就打烊,一天也就个把钟点的生意。马一鲜羊肉馆每天的生意有限,因此,老街人要喝马一鲜的汤,也得起早不能贪睡。外地人只是知晓马一鲜的名气,能喝上一碗马一鲜羊肉汤的极少。
马一鲜的羊肉馆每天只做一只羊的生意,一只羊,150碗汤。马一鲜羊肉汤讲究炖功,还有独家的汤料配方,出锅的羊汤浓郁鲜香,不带膻味,色白如玉,稠似乳汁。站在钟鼓楼上能闻到羊汤的鲜香,这羊汤才算炖出了锅。马家几代单传,到马善明,一气养下三个儿子,马老大,马老二,马老三。老街扩建,生意多了,各式各样的汤馆也开得多了,竞争也来临了。三个儿子都长大成人,老祖宗的这点玩意传给谁,让马善明有些为难。
老祖宗的东西总得传下去。马善明把三个儿子带到钟鼓楼上,用手指着远处自己家铺子的招牌,说,你们哥仨我谁也不向。明天开始,你们每人轮流一天掌勺,三天后看结果。谁中,谁就接手我马家的生意。
马善明把生意交给儿子,和老伴每天都到钟鼓楼上喝茶养神。
三天过去,马善明坐在堂屋里,三个儿子把各自经营所得全放在案桌上。马老二和马老三的收入明显比马老大的多。
马善明摇着蒲扇,说,这三天的生意我和你妈都有数。要说汤炖到了工夫,还数老大,只有老大炖的汤我们在钟鼓楼上嗅到了香味。老二老三,你哥俩炖的汤都还没能够到咱老马家的味道,你俩的收成却比老大的好。你哥俩给我说道说道?
老二吭哧说,汤没有炖到工夫,可是省了一些煤钱。快收火的时候,又来了一拨客人,汤不够了,我就又兑了两瓢水。人家客人也没有说啥。
老三侃侃而谈,我看了看咱这街上的几家汤馆,他们给碗里配的肉都比咱的少。我就把每碗的料都减少了几片肉。咱这也是公平竞争嘛。
马善明也没再说啥,摇摇扇子,大家就散了。
马善明给三个儿子分家,其实就是分那一缸老汤。
三个儿子每人抱着一只瓦罐,站在那只大瓦缸前。马善明神情严肃,面对着一缸老汤,好似面对着列祖列宗的神灵。马家的这缸老汤不知流传了多少代。反正到马善明接过大勺时,就遵循着煲汤的家训。每天煤火上锅里的汤煮到火候了,要起出第一瓢汤倒入这瓦缸里,再从这瓦缸里盛出一瓢老汤兑入锅里,锅里的汤立马鲜香四溢。而这缸老汤如何养煨,只有马善明自己清楚,自己操作。
马善明一只大瓢轮流给三个儿子的瓦罐里分汤,剩下最后半瓢汤,马善明脸上挂出了几丝凄惨,说,祖宗流传下来的家业我都分给你们了。是生是灭,你们自己闯荡吧。说罢,将半瓢汤倒入了老大的瓦罐里。
老大留在原处,老二老三在城西、城南开了新生意,一时间,马家羊汤红遍了洛城。
老街人的嘴叼,只要是老辈留下的东西,都能品出个名堂。对汤的品赏更是刁钻到了极致。你的啥子汤少放了什么佐料,熬得不够火候或者煨过了头都能品出,对店家说一道二。美寡妇杂货店的黄花,就对马老大说,你兄弟的店不咋着,那味道总觉得错点啥。还是喝你马老大的汤感觉更适口更有回味。渐渐的,老街人就只喝马老大的汤,每天喝汤的人排成长队,马老二马老三的生意只能勉强维持。
马家弟兄闲时聚在一起谈论生意,马老大总是要教导两个弟弟做生意要诚信,要周到。要对得起过世的父亲。两兄弟便垂着头,闷劲吸烟。
马老太太临终前,把老大叫到跟前,说,老大,你厚道,为人诚实,你的汤好还因为你爹在分家的时候,多给了你半瓢老汤根啊。把祖宗留下的生意打点好,不难。把弟弟带好,不给马家丢份也是正理啊。
马老大把两个弟弟带到钟鼓楼上,用手指着远处自己家铺子的招牌,说,明天开始,你们每人轮流一天掌勺,看咱有没有本事名扬马家的生意。
马老大在钟鼓楼上喝茶,每天都闻到自家铺子里飘来的馨香。
一个月后,马老大把老二老三叫到一起,重新分自己的那一罐老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