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的被告席上，坐着一个矮矮墩墩、肥胖且有些儿大肚子的男人。此刻，他正在使劲地眨巴着自己的那一对细小的老鼠眼；嘴角也浮现着一丝浅浅的嘲讽人的笑意。只见他尽力地伸长了他的那个粗壮的短脖子。极富嘲讽意味地望着法官。法官似乎被他那么一望，有些儿不好意思起来。只好略微地低下了头，扫了扫面前的一堆文件，机械地发问：
“被告人姓名？”
“我——”矮矮墩墩，肥胖且有些儿大肚子的男人，站在被告席上，挺有精神劲头儿地说。“出生时，我爷爷说我家祖上三代贫农，应该出一个大富大贵的人了。所以，他就给我取了个姚发达的名；建国初期，他老人家一激动，说是新中国来之不易，得好好地纪念一下，于是，他就给我改了个名，叫姚建国；建国后不久，发生了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这个时候，我为了赶时髦，顺应历史的潮流，就自己给自己改了个名，叫姚革命；文化大革命之后，不久，邓小平同志就开始了他的‘改革开放’，在一股又一股的致富浪潮下，似乎是一夜的功夫，我发现自己又‘辛苦几十年，重又回到了解放前’，也就是说，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祖上三代贫农中去，所以，我又给自己更名为姚富贵了。为了方便起见，你们就直接叫我姚富贵吧！这样：一者，给你们减少一点儿麻烦；二者，我自己也图个吉利。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
“你的年龄？”
“我的年龄嘛？”矮矮墩墩、肥胖且有些儿大肚子的男人，又使劲地眨巴眨巴了一下他的那双细小的老鼠眼，似乎陷入了沉思。不过，他马上就开口说话了。“这还真是个恼人头痛的问题：据我的娘说，噢！我的娘现在还在，托在场各位的洪福，她老人家今年九十高龄了，身板儿还硬朗得跟钢板一样！据她老人家讲，我今年应该五十有八了；但是呢？看我的身份证，身份证上却是五十六；查档案呢？我今年又刚好五十挂零；组织部门考察的时候，却又是四十八；秘书呢？她又说我四十整；负责打字的打字员呢？他又说我今年是二十八。究竟我多大岁数了？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反正，我是组织上的人，一切听组织的。”
“你的主要犯罪事实？”
“我的主要犯罪事实？”矮矮墩墩、肥胖且有些儿大肚子的男人，站在被告席上，摸了摸他的那个夹二层的圆下巴，缓缓地说。“要说这个嘛！我还真有点儿的无辜，所以，请求组织上再多多地考查考查。我这个人啦！向来对金钱没有什么感情。曾经有一回，天地良心，我看见别人裤袋里掉出钱来，别说捡，我连看都懒得看。这事儿，这事儿有我夫人的小舅子的三姨父在场，他可以作证！”
“那是多少钱？”
“一分钱！”矮矮墩墩、肥胖且有些儿大肚子的男人，站在被告席上，闻言马上又来了精神，大言不惭地说。“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捡，连是哪一年发行的我都不知道？”
“你最担心的是什么？”
“我最担心的是什么？”矮矮墩墩、肥胖且有些儿大肚子的男人，站在被告席上，似乎又陷入了沉思。很快，他就兴奋地嚷道。“噢！我想起来了：现在社会呀！假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我最担心的是伪劣商品和我的睡眠！”
“请具体说明。”
“如果说——”矮矮墩墩、肥胖且有些儿大肚子的男人，眨巴了一下他的那对细小的老鼠眼，冲席上的法官歪了歪嘴，一脸揶揄地说。“你钱包里的钞票是假的，你不害怕吗？放在你柜子的金银珠宝，是假的，你会不担心吗？有人送钱给你，你收下了，会睡得着吗？而你没有收下，会更睡得着吗？所以，法官阁下——你要谅解我的苦衷啊！”
“知道人们对你的评价吗？”
“略知一二。”矮矮墩墩、肥胖且有些儿大肚子的男人，站在被告席上，抬头望了望天花板，说：“记得有一年的春节吧！对！是春节。为了表明我的廉政为民，我就在自家的门口，贴了这样一副对联：‘来客欢迎’；‘送礼不要。’结果，你猜猜看：咋地？第二天，我爬起来开门一看，变成了这样的一副对联：‘来客欢迎带现金’；‘送礼不要送东西’。很合情合理的嘛！这就证明着：人民群众还是蛮通情达理的。”
“对于检察机关的指控，你有什么可说的？”
“有！有！”矮矮墩墩、肥胖且有些儿大肚子的男人，站在被告席上，情绪激动地说。“请法庭纠正第八项指控中的六十五万贿赂款的问题：当时，由于我心情激动，被情绪冲昏了头脑。没有当场验收，其中有三十万元是假钞。按法律规定，这三十万应为无效货币，应予扣除。以减轻处罚力度。”
“入狱后有何感想？”
“我这个人啊——”矮矮墩墩、肥胖且有些儿大肚子的男人，站在被告席上，使劲地擤了擤他的那个大酒糟鼻。说。“有点儿相信命运。说来真不怕让人笑话，这么大岁数了，又是接受过新社会洗礼的人，还跟那没什么见识的乡巴佬一样很迷信。对于相关的数字特别讲究。不信，你听听：我的小车号是9988；电话号码是6688；手机号是1818；进了监狱，又得了一个好编号1698.你说，这不是我的好运么？”
“现在由被告人做最后的陈述。”
“今天……”矮矮墩墩、肥胖且有些儿大肚子的男人，站在被告席上。闻言又来了精神。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说。“今天的这个会啊！我事先并没有做什么准备。但是呢？既然站在了这个地方，就得要来讲两句，我也不怎么客气了，随便地讲讲吧！应该说，我还是一个有点体面的人。想一想：高级的轿车也坐过了；高级的宾馆也住过了；也出过国，搞过考察，该怎么享受的也享受过了。现在，由于犯了点事儿，来到了这里，考虑到不失体面。所以，我提议：本案由最高级人民法院审理。”
“请被告人在庭审记录上签字！”
“同意！”矮矮墩墩、肥胖且有些儿大肚子的男人，站在被告席上，一把抢过笔，就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这两个字。写完后，他又挠了挠头皮，想了想。似有所悟。接着，只见他又习惯地写下了这样的一句：“此文件请转呈各部、委、局共同研讨学习，并将整改意见及时上报……”云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