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后,刘琨抛开喧闹处,来山涧赏景,构思新诗。在一幽静的石龟处坐下,透过绿荫山花,金水处女似的静静淌流,水上漂浮的花粉树叶,引来鱼儿的戏耍。再朝山上仰望,百花含艳,鸟啼鹤鸣,真正的世外桃源。
忽而,一声柔美的呼唤飘来:“越石哥,你让人找的好苦。”
刘琨一扭头,看清是石若兰站在石龟侧面,痴痴地对着他。一双杏眼儿,清澈无比。
“若兰,找我有事吗?”
石若兰道:“当然有了。为我爹爹的事。”
“哦。”
石若兰道:“我爹爹对那个贾谧太那个了。还有潘叔叔,还天下第一美男呢,简直是恶心。”
“哦。”
石若兰那柳叶眉一扬,着急地催促:“哦什么,你倒是说话呀。”
刘琨不慌不忙地道:“我说什么。”
石若兰迷惑不解地道:“我家富可敌国,金谷园比皇宫还要华丽,为啥他们非要向一个毛头小子毕恭毕敬。”
“这个你问你爹爹呀。”
“我爹说了,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不懂就不要问嘛。”
“不行,我找你就是让你给我说个明白。”
“我自己都不明白,能给你说明白吗。”
石若兰举起拳头朝着刘琨肩上一阵猛打,眼泪汪汪地道:“亏我还叫过你叔叔呢,无情无义,我再也不理你了。”
刘琨和石若兰认识两年有余,那会儿石祟刚来洛阳,听说了刘琨的大名,特地宴请,谈诗论赋,席间若兰跑进来玩耍,十三四岁的孩子,自然叫刘琨叔叔了。此时,见石若兰委屈,刘琨想让她高兴,转移了话题:“小兰,别忘了前阵子我们还有切磋琴艺的约定呢。”
石若兰做出转身要走的样子,道:“什么约定呀,我的事情多着呢,你当你是什么人呀。”
刘琨不得不认真地对待这个小姑娘了,问:“那你知道贾谧是谁吗?”
石若兰答:“当然知道,不就是‘窃玉偷香’的那个人的儿子嘛,有什么了不起。”
“那他姑姑是谁?”
“谁是他姑姑?噢,你是说他姨姨当朝贾皇后哇。”
“对呀,他姨姨就是他姑姑了。好,剩下的事你自己想去吧。”
刘琨想,石潘二人对贾谧的态度没什么可奇怪的呀。朝里有人好当官,没有靠山,钱再多也会受气,人再漂亮也会讨吃。现在是贾太后握着大权,贾谧又是风雅之人,罩着二十四友,彼此都有好处。他把主要的利害关系向石若兰讲了一遍,姑娘的脸舒展开来,像一朵初绽的桃花儿。
石若兰道:“好,现在我答应你切磋琴棋书画。”
刘琨道:“那我们今天只能空‘弹’了。”
石若兰道:“为什么?”
刘琨道:“没带琴哪。”
石若兰笑了,歪着头说:“如果我找来琴,你就给我弹广陵散。”
刘琨还没反应,石若兰把手一招,小婉从花影中走出,怀中抱着一把古琴。刘琨接过这把古琴,爱不释手,左瞧右看,见造形浑圆,制作精细,颈、腰内收部分十分光滑,色泽手感都是上乘,用料最少也是八百年以上的杉木。手指头轻轻一弹,古琴发出的音色纯正。他喃喃自语:“这是哪弄来的,真是把好琴。”
石若兰道:“听爹爹说,是扬州制琴世家所制,他在南方时花千两银子购买的。”
刘琨明白了,原来若兰有备而来,笑道:“哈哈,上了你的套啦。可我对广陵散也是一知半解,怎敢在姑娘面前弄巧哇。”
石若兰噘起小嘴儿,道:“我不管,我只要听就是了。”
刘琨道:“广陵散是嵇康前辈根据古曲加工而成,现在看来不太合乎时宜。”
石若兰问:“为什么?”
刘琨咳嗽一声:“这个嘛,我也说不好。”
石若兰道:“说不好,你就弹吗,”姑娘眼珠一转,“这样吧,你弹好了我就把这把古琴送给你,怎么样。”
刘琨坐正,运气之后,轻轻拨动琴丝,一个个空灵的音符似从山谷中飘了上来,慢慢地汇成一丝丝烟雾,一触就散了,在手指间缠绕,在脚下盘旋。慢慢地,汇成一层层的云雾,人仿佛飞起来了,穿越一切世俗的喧嚣,来到了山林里,空气似乎都化成了缠绵的水,静静地流淌,只能听见小鸟展开翅膀的声音。渐渐地,古琴的声音更加幽静,似乎变成了山涧水滴的声音,树叶轻轻飘落的声音,花瓣张开的声音……咦?突然,有了厮杀声,刀光剑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乐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余音似轻烟一般袅袅散去。
石若兰和小婉的情绪随着琴声起伏波动,或热泪盈眶,或激昂慷慨,或凝神远望,或痴或笑,不能自己。
麻雀、燕子在头顶盘旋嬉闹,越聚越多……
一曲下来,刘琨恍若隔世。
石若兰清醒后道:“真正见识了什么是奇妙绝伦啊。”
刘琨道:“广陵散着重表现了聂政从怨恨到愤慨的感情发展过程,和他不畏强暴、宁死不屈的复仇意志。难免有戈矛杀伐的争斗气氛,你们这些小姑娘,还是不听的好。”
石若兰道:“没关系,世事难料嘛。那我们先行一步了。”
石若兰说走就走,刘琨追赶着喊道:“小兰,你的琴。”
石若兰回眸一笑:“越石哥,古琴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