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庙中,石若兰在夫子像前默默祈祷着。
方静师太站在她身后,提醒道:“姑娘,左国城已经来过人了。催促你赶快行动,老衲多次为你开脱过。”
石若兰面无血色,对着师太缄口无语。
方静道:“阿弥陀佛,老衲本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人,可惜亲人身陷敌营,不得不为虎作伥,罪孽啊罪孽。”
石若兰说:“小女子并非不守信用之人,可是我实在是下不了手……”她说着,眼窝里泪水涔涔了。
方静道:“我听说你与晋王室有杀父之仇,因为报仇雪恨在所不惜,为何到关键时刻退缩了呢。”
石若兰反问:“师太什么人身陷于绝境,需要你出卖良心呢。”
方静痛苦地道:“是我的女儿啊。”
石若兰又问:“出家人何来女儿?”
方静长叹一声:“说来话长。那时我还尚未遁入空门,生有一女,只因丈夫拈花惹草,屡教不改,我心灰意冷,萌生了出家的念头。谁知十几年过去了,女儿家遭遇战乱,跑到寺院来找我,就在我们母女相逢的当天,一伙匈奴兵闯了进来,被他们押作了人质。”
石若兰苦笑一下,自嘲地说:“我和你的情况不同,我是自己把自己卖了。”
方静道:“姑娘,事已至此,没有后悔药可卖,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石若兰说:“现在胡兵围城,师太你也要注意才是。”
方静茫然道:“老衲风烛残年,只盼晋阳平安无事。”
石若兰无语。方静再道:“姑娘,上苍保佑,老衲化缘去了。”
石若兰目视着方静的背影,仍然无语。
她习惯于行尸走肉的生活了。当初刘琨卢谌在石祟大难当头,救下了石若兰的性命。只是若兰报仇心切,从祖逖家独自出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晃十年过去了,姑娘早就开始麻木起来。她没有亲人了,想刘琨对她的情成了心灵深处的慰藉。作为罪犯的女儿,她只能隐名埋姓,在刘渊的军中苟且偷生。当刘聪告诉她能够与刘琨见面时,她毫不迟疑地同意了,今生还能和刘琨相见,还有什么样的代价不能付出呢。这样她不仅能脱离苦海,还能够在临死的时候见到心爱的人,死就变成了一件快慰的事情。
她终于如愿以偿了,当她心中生长新的快乐、新的希望的那一瞬,注定又将掉进矛盾和痛苦的深渊。她怎么能亲手去害刘琨,杀这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人呢!
她千辛万苦地来到晋阳,一颗受到伤害的心,却不能与心爱的人诉说。她想,不管以后如何,先帮刘琨度过这道难关再说。在这场与晋阳百姓性命攸关的争战面前,她只能站在刘琨的一边。
即使是这样,大家也是生死未卜啊。既然如此,自己的命运更不能听命于人了。
院中的松树巍然挺立,对人间的苦难悲情保持着达观的姿势。